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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狼烟起

山钰因有宿缘,得运先天胎息之气,加之山貉大力推崇之下,开始主修《遣灵经》,研习以气御形之法门。而山貉本就为山中走兽一类勤苦修行得道而生诸般神通,根基扎实且经验丰富,故而主修《启智录》,研习操练兵将,启发兽灵之法门。

《遣灵经》所传大意,山钰其实是基本看明白了,依经所载,尝闻八万四千法门之门,抑或三千大道之道,门道门道无非也俱是门,是径,是法,执着于门径之分别便将置自身于迷途中,修来修去最终归返倒成了追求,自谓归真实则差矣,南辕而北辙焉,正果自然不可得。如若洞悉大道至简之义理,拨开雾霭便知修行,亦应当往简明里看,千类万种诸般门路,尽是繁华过眼,鞭辟之入里,剖而得知,主万法归一之气象。

当世无论修真炼道之士,斋醮典礼之宗,抑或符箓咒法之门,无非是其祖师历代累积所得经验之谈,系已然定局捷径之法的运用,术法得当而能应验之根本为寸心感神径达九天,再深究其内则实为以定法求借天地之气,以御使天地之形。

此气异于呼吸吐纳之气,为无息之息天地之气;此形非形体之形,乃世间之万有,形之外现异且各成其表,是为色,这方宇宙便是个形形色色所构架之三千大千。

常人所运皆系后天呼吸之气,此气皆在三焦之内游走,疏通冲带,任督,阴阳二维,阴阳二蹻通计奇经八脉,运作手足三阴经,手足三阳经通计正经十二脉,此之谓以气御形,后天之气御后天之形也,俗世所言气功之流所炼即此气,修行如法可得小成,故曰气壮则体壮,气顺则百病不生。气行路数所成之局则俗世所谓之气场,借双目得以外现,眼到之处,及气所往之处。可称之益,却有所限。

而《遣灵》所教之以气御形,乃使以先天一点灵火之光所成就胎息之气,御使天地之万有。运吐纳气者多,而运胎息气者少,其异在乎于经脉互通否、心性定否;通胎息之气者众,而成神者寥,其异在乎于离天地外气与既成典章,胎息内气可运否、可御天地之形否;成神者稠,而大成者稀,其异在乎于何;大成者有,而超然天外者无,其异在乎于何,著《遣灵》者亦不知,依前两者之辩,无非亦在乎于心脑二海与上中下三丹田之异。

心海主意,遣调气运;脑海主识,执掌觉知;三丹田贮内气于其中,供心脑二海驰骋而用之。沧海无边而桑田有界,故海之利害在于其广,田之利害在于其精。常言之魂灵即元神,为沧海桑田所化之虚影,寄于形色之身:身毁神存,既无大愿力又无大气力,当随大化入于幽冥,遁入轮回不日可复为有情众生;神伤身存,则可还寄于本身将养,亦能苟存于世。如若不慎致元神隳,则四散于天地,世间便再无此神识存焉,是故道人视乎于元神,当珍之、慎之。

《遣灵经》之道溯清了修行法门,境界高下与形体之辩,其高论亦令山钰叹为观止,悉数扫清了派门教宗之别,千般万种之禁,这样说来,林林总总的术法无非也是借天地之气或纵胎息之气,以妙法御形,使之天地间之形巧妙组合,外现之以眩目色相予敌众或慑或迷,以设局成法。而他也通晓了其法所斗为何,无非立局与破局之理,因形之有陷,故世间亦无完全之法,立局宜应尽量规避缺漏使成局,尽其所善,破局宜应究敌众之弊以己之局破相对之法。而要成局所需遣之形者众,心海之愈广远丹田气之愈精纯,所能遣之形愈多,且所成之局繁复精美。局法不可或缺,而局法所展基于气,气不足,纵局势再迅猛刚劲,而阵式羸弱涣散,亦难成气象。《遣灵》前半部所载即如上修行大略,而后半部则为基础局法之架构与各家所传局法之所长与典例。山钰在《遣灵经》的指引下开始尝试着调运胎息之气,遣灵炼气成局化神,以此法修行未出七日,通过运气已然可以调动天地之形,御使出相对简单而基础的角锋突进之局。

反观山貉的进度就更加可观了,他本就是在景福之地生长修行而成道,虽在玄门中纵观来看成就不高,但在兽畜之类中也算颇有天赋,在当地百兽之中素有“民望”,而今手执《启智录》修行,修行的既是自己的实力,同时也是帮助山中兽族的晚辈开启灵慧天窗,并授之以修行法门,用山貉自己的话讲那便是:衣锦还乡。现如今他又在《启智录》的加持下,修为一日千里,为山中兽族之类长辈啧啧称奇,被山貉一忽悠,一个个都乐得将自己的子嗣送到山貉门下,在前期宣传动员的基础上,山貉掌握了基本操练方式后,不出半月便集合了景福山区及周边各地慕名而来兽兵通计十七万四千余众,以云河为界,云河以北为陋居,云河以南开阔地和山林幽谷统一划派为部队驻地。高度的兵源集中一度给御屏峰附近地区生态造成了极大压力,幸在山貉三百多年的见识也算是精于世故,提前已从军中选出秉公正直之兽族任司运长,领小股兽兵分散外派周边各地及时征调,押运军备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向御屏峰汇集,才得以使之稳定下来并为向后的长足发展打下初步基础。

调兵遣将之理于以气御形之理也并无二致,尤其在山貉集训兽兵中更为凸显,兽兵灵智难开,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培养出一力降十会的精兵悍将,是故所训之道亦当是以集群为单位化零为整,同步集群行动,同攻同守同进同退,发挥整体实力,是为聚沙成塔之理,走兽一爪难以撕裂敌兵之防,而千百之众的联合绞杀则极其难以抵御。

兽类在山貉调教之下虽已具灵智,但毕竟混沌初开,且送来由其执教的也多为族中并无甚天赋的小辈,真正有本领具足的好苗子定然是要归其族中掌控并为之所用,不可能送出来为你卖命的。山貉麾下的虽整体能力不强,但毕竟都是不谙世事的小辈,只唯师山貉之命是从,即便是包藏有私心,也无非是贪生畏死抑或是贪图饮嗜,吃的多点长得壮,倒也不是什么坏心眼子。反而真正需要其当心的是兵将中被安插进来刺探修行秘法的各家之特务,与投幽冥势力之门下的间谍。

为兵者需从两方面抓起,其一是方才提到的排兵布阵,运筹谋划,其二是部队单兵作战能力。山貉也是在这两方面着手,午前由他提拔上来修为稍高的百夫长带相应分管的兽兵修行精进,午后由他主持,各部组织统一训练联合会演,依托整个景福山区地形地貌,借参天古树与密林幽谷的掩护,开展有组织有纪律的军事训练。

山貉统兵三月,将景福兽军部队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以上这些都不是他所总结得出的经验,而是在《启智录》后增附的一部类似天兵操练标准的方式规程,以及相应统领兵马所需多加注意的事端,山貉亦从中受益良多。军部渐成规模,山貉还像模像样的仿唐地方军制给自己封了个正八品下等怀化司戈,统领景福兽营,将山钰捧为了正八品上等宣节校尉,只是这曾经芝麻大的小官现如今手里握的兵权是不可同日而语。

封虽封了可仍旧不改低调本色,兽营军纪严明,以修定衔能者上位,召之有令下众莫敢不从。加之现当下进入新时代,在《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庇护下,猎户基本都已销声匿迹,甚至连周边村镇都不知山林深处在有组织地集结百兽大练兵马。

春朝倏然已逝,盛夏绽开了片片荷塘,季风吹到神州西北,在景福山降下一场场甘霖,转瞬已然是仲夏的五月,高涨的云河之畔,蒲草和苇荡在疾风中涌动,于骤雨中高歌。

照旧是御屏峰殿的凉亭,山风轻抚檐角,风铃叮叮作响,愉悦着亭下的一道人一白貉。只见得道人挥挥手,袖子一扶便凭空凝成红木式样的几案,两截雕花竹筒,一柄紫砂茶壶,壶口热气袅袅而起。道人大度地对白貉说:“来,尝尝我的手艺跟二月二那天比是不是有长进。”

白貉爪子轻轻抠着道人变幻出来的红木桌子,内里的木质似是在缓缓流动,刚挠出爪痕下一刻便聚拢为原样,不由得叹道:“妙!太妙了!钰哥你变的这玩意怪有意思的,我更好奇你这壶里给我变得什么茶了。”

“你尝尝就知道了。”道人嘴角一扬,俩眼一眯,紫砂壶腾空而起,壶口前倾,水流稳稳当当地流入竹筒中。

白貉子往前探头,显得颇有求知欲,看完之后却眉头一皱道:“钰哥,你这普洱……色儿可有点重啊,会不会太浓了。”

道人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不浓不浓,一点不浓,太淡了没味,火候把控得也刚刚好,赶紧趁热喝吧。”说着伸手将竹筒推到白貉子跟前。

白貉试探性的探出舌头,在竹筒力沾了沾赶紧收回舌头,在嘴里咋么咋么,没尝出味儿,随即又探出舌头,这次多裹挟了一些,眼神中立马流露出了顿悟之色:“狗屁的普洱茶!明明是姜丝可乐。”

“嗬,能尝出来啊,那就说明咱水平可以。”道人显得很满意,“咱明天可以考虑下山开个貉子主题饭店了,无本万利,靠着西北风都能发家致富。”

“你说咱俩这专门跑山顶上来交流交流修行心得,你就弄点西北风糊弄我,自己心里觉得合适吗?”白貉的话里似乎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要不,比划比划?”道人笑意更浓。

“上道!”

白貉话音刚落,窜上几案起势便要借力腾空跃起扑向道人的首级。道人动也不动,面前的红木几案未待白貉踏稳却已然化为齑粉散落于地,剧烈腐蚀着所着之处的山石,眨眼间便堆满了灰黑色的石烬。白貉踏空身姿已然走形,和既定袭击目标产生了偏差,急不可耐忙要侧开道人拳头攻击的范围,遂御起神风欲继续突进。怎奈何道人这时候动了,双掌一翻掀起更甚于神风的气浪阻住白貉的冲击。此刻白貉只觉宛如结结实实撞在崖壁上一般,虽然道人有心给白貉缓冲,但缓冲不代表后撤,它依旧打不破道人所设的屏障,卸去白貉的冲力未待其反应,道人双手一举猛然壮大了起浪的强度,以反冲之力将白貉击入适方才木屑所腐蚀出的石烬中,一时间扬尘弥漫,道人在与白貉短暂交手的第一个回合中便占据了上风。

扬尘并无散去的势头,反而从中又迸发出另一团漆黑如墨的浓雾,迅速延展开,吞没了道人并包裹下整个御屏峰巅,雾中隐隐闪射出电光。

“嚯,看不出来貉子你真有了两把刷子,还会雷法?”黑雾中传来道人惊奇的声音。

“一般一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中分明洋溢着几分骄傲,“钰哥小心了,伤着哪我可不管治。”浓雾中人形似是要向上逃逸挣脱黑雾所控制的范围,却未及冒头便为雾气所再度包裹。雾气所覆盖面积骤然缩小,紧紧附在那半空中的道人周身,电光如蛇般在雾气中游走得愈发频繁。

“这水平可以啊。”道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说着紧贴道人周身的黑雾内部像是剧烈膨胀了一下似的突然向外迸散了一圈。白貉不敢大意,再次收紧黑雾,向其中的电光再次注入自己的滚滚真气:“您老可瞧好了,我这回给您来个响的。”

“诶呦您可千万别客气,有多大劲使多大劲。”道人话语间似乎并没流露出什么紧张,反倒显得饶有兴味。

只听得半空中黑雾凝汇处“轰”的一声爆响,将雾气尽数散去,缕缕游走的电光也随之逸散开,其中并不见道人的身形。白貉瞪大了双眼:“我去坏了坏了,别是劲太大了给钰哥炸没了吧?”正着急要御风而起上前查探,却只觉一股凌厉之之气如疾风般扑向其面庞,随即道人的大脸忽地闪现在白貉子眼前。

“你输了。”大脸眯起眼笑着说。

“高!您这玩的可太高了。栽你手里我认了,但你这玩的是啥路数啊,真的,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我的禁锢里钻出来的。”

“压根一开始也没进去,我就是随便做了个样子放在里面哄你呢,不过你这劲头确实可以,我这现在心海不够阔气,运起的气同时御不起那么大阵仗,但隐蔽起见,结界还是要勉强维持着,你这一崩差点没给我结界直接炸散了。”

“嗐,早知道我就再努努力了,我听说上回头条可不容易。”山貉缓过劲来就又开始贫,“钰哥你这使的就是《遣灵经》上教的招?”

“我之前不是把法本都给你了嘛,你不会……没看吧?”

“那我这不是主修《启智录》么,天天还得组织练兵,自己看也看不明白,又没时间研究,要不钰哥你给我讲讲?”山貉看起来还怪委屈的,低着头眼向上瞥朝山钰眨巴。

“你这没时间的也没看少吃哪顿饭。”山钰笑骂道,“《遣灵经》上压根就没有招,他就是教你见招拆招,让你去研究怎么运气御使天地之形,调整组合方式以尽量高的转化率转化成有效攻击。我这都是最基本的应用,单纯把形调过来按形状往一块一堆,压根就没有什么技巧,真要说路数,远没有你使出来的招精妙。”

“那为啥我还让你吃得死死的?”山貉对山钰的话表示相当不解,“照理说我的法比你的法高级,那你就算再厉害咱打个平手总归是可以的吧?”

“首先呢,你的法也没高级到哪去,《启智录》我也看了,里面提到的仙家修行之法都是相对基础的,压根就没涉及到高级术法,兴安岭林子里面那帮大仙们就只是看神仙亲临的份上给了个面子,送了点入门的东西而已,云河仙去东北那趟跑的不值,真的。结合着山神爷附在《启智录》后面的统兵之法,才能够发挥出一些真正的实力。”山钰话语间也不无遗憾,“再者你对术法的应用只是停留在表层,在已经有现成的这个东西的条件下,你去直接用它把他使出来,至于其背后如何借得天地之气,又是如何组织起万有之形的,你并不明白。所以应用很死板不够灵活。加之《启智录》我虽然没有应用去实地地修行,但多少是看过了,所以你的法我即便破不了,但在充分了解它的情况下我进行闪避,并不是一件难事,这就是山神爷传给我们《业海集》的缘由所在。貉子你得多看看书,好好学习博采众长,今天不学习明天便垃圾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而且不定啥时候冥界的部队就要打到景福山来,到时候这些都是咱保命的本事。明天你开始你试着冲击,打通周天诸脉,我帮你,这样你就也可以开始修习《遣灵经》了。”山钰言辞恳切,山貉应允。

响晴的天气,骄阳仿若炙烤一般地蒸腾着景福山的每一寸土地,连暴露在日光下的山石都像是要被融化。兽营正常开展日常科目的训练,下午将部队调到山阴的开阔地统一组织演练。树杈上山钰和山貉照例看着景福兽营有序操练阵法和集成攻击的训练,树杈旁边威风凛凛地蹲着一头花豹,警觉地四下环视着,默然守护两位“八品大员”,它唤作花鸿郎,三个月前就被山貉第一批招进了兽营,入门早加之修行又勤苦,再者本身作为山中霸主便颇有灵性,从没被分出去带兵时就被山貉留在身边,戏称其为带刀陪戎校尉。

“那个,貉子啊,你看那边是胡诰带的队伍吧,要不给他传个信让他调整一下阵型,这个阵我觉得整体还是太散了,气压根聚不起来,完全成不了少阴之象,这样容易把少阳那边的气势都拖垮了。”山钰看出问题就不时地跟旁边山貉研究,山貉再用其兽类之言语跟花鸿郎交流,让其传令下去:“那个,小花啊……”

花鸿郎的身手在兽营中那是一等一的,待听明白了八品大员训示,从十来米高的大树杈上蓄力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山石上,丝毫不拖泥带水便绕过其它正在演练的阵法直奔胡诰队伍方向而去。花豹刚离开树杈,一股熟悉而令人心悸的气息兀然出现在山钰身边,引得一人一貉齐刷刷地转头,金光人就倚着树干,腿搭在树枝上坐在那。

“何事烦劳山神爷大驾此方。”山钰拱拱手,询问道。

“从我们周边的大巴山区,伏牛山区和吕梁山区,以及贺兰山乌鞘岭传来消息,其驻地的守军发现近来幽冥贼众极为活跃,在深山老林里大规模集结部队,秦岭中多是我天庭中精兵强将驻守他们不好打,又照目前这个合围之势,他们极有可能要突破我们陇州之境由凡间进入天界,向西天门增兵,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场大仗。”光人略显嘶哑的声音仍旧低沉而稳健,丝毫听不出慌乱。

“他们哪来那么多部队?一百多年前从贺兰山口到底打进来多少小鬼儿,消耗了一百年后劲还那么足。”山貉所问同样也是山钰心中之疑惑。

“就我们自己会练兵,他们就不会发展势力了?”光人反问说,“冥界那边打一开始跑来的就都是大将,带的部队也全是从无间地狱里放出来的那些几百几千年前就成了精的老妖怪,而且这么多年与我们交战用的几乎都是你们凡间的兵马,而且我怀疑他们已经策反了关东兽族,我们目前的局势不太理想。”

“那一旦他们的队伍开过来,陇州之地乃至于说景福山都极有可能处于争斗漩涡的中心位置,真打起来那伤亡可就难说了……我们是不是得先把周边村镇的群众组织撤离一下?”山钰听了光人的言语显得有些焦虑,但提出来的问题也不无道理。

“嗯,没错,我们几位守将已经联名向你们凡间的风水司通知了这件事,迁离安置点已经找好了,政府批文应该已经到陇州了,你们一会下山去暗中督办一下这件事,至少确保山区周边方圆五里不留一人,我们的战线不能拉得太长,不然要疏散的人口规模太大了,而且这里跟大城市相聚也没多远,要注意影响,玄门争斗虽关乎天下气运,但黎民百姓还是尽量少地卷入其中为妙,所以尽量要把他们摁在景福山区脚底下。”光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你们一定加紧组织操练,到时候如果真的要打,我将带领我麾下天界兵马会同景福兽营,一并冲在最前线。”

山钰正要继续聆听山神爷的组织调遣,可这光人说完便隐去了身形再没有踪迹,留下山钰和山貉面面相觑。

“这就要开打了?我怎么有点慌呢,这才刚操练了仨月,新兵营都还没出这就要上战场了?”山貉看起来有点迷。

“积极备战,你没看到刚才山神爷那般风度?这才叫每临大事有静气。咱还是先下山去看看疏散得怎么样吧。”山钰强定住凌乱的心神,长出了一口气,也跃下枝桠。隐在虚空中的景福山神褪去一身金光,愁容满面。

花鸿郎载着山钰和山貉在林中疾速穿行奔山下新集川而去。“鸿郎,等会。”山钰觉察到旁边山路上有动静,忙轻声叫停了花豹,自己翻身落地,悄无声息地御风而行。透过浓密的枝叶,山钰远远地见到一中年模样的人喘着大气脚底下却丝毫不停歇,急匆匆地像是上山有什么要紧事。山钰飞至其行进路上的拐角处盲区飘然落下,佯装漫不经心踱步下山。中年人远远地望见前面有人影,眯缝其眼细看,但脚底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迎着那人影行进。

待走得近了,中年人一仰头,俩人都是眼前一亮。

“哎呦,小山子……呼……正好……我正要……呼……找你呢。”胡子拉茬的中年大叔弯下腰,手扶着膝盖呼哧带喘。

“王叔,您这怎么跑山上来了?找我干啥?”山钰手偷偷伸到身后,御使山中形色凝成一瓶矿泉水递给大叔,“来您先别着急,喝口水喘喘气,一会先去我那吃顿饭,咱坐下慢慢说。”

中年大叔紧忙摆手,咽了口唾沫:“不了,时间紧迫我跟你说完就得走了。”

“啥事啊这么着急?”山钰大约猜到了缘由。

“政府里面已经下通知了,是他们的气象台还是啥的,观测说咱这景福山区附近,有那个叫大地活动?甭管是啥了反正比较频繁,好像是要有地震山洪发生,我没上过几天学不懂,也说不明白,反正现在镇政府都在组织我们村民往宝鸡附近的安置点迁,我怕你还不知道这个事,别再把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落在山上,这才跟村长打了个招呼专门上来通知你一声。我说完就得赶紧走了,你婶他们还等着我一块收拾行李呢。你自己也抓紧收拾收拾,明天赶紧跟我们村的大轿子车一块撤吧,我回去跟村长说说,能给你留个位置。”王叔抓着山钰的手,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山钰虽是早已知道此事,也深知自己压根就走不开身,但还是被眼前这位的淳朴陇地村民跑了小二里山路来通知他撤离的行为所感动:“诶好嘞王叔,多亏了您来专程跑一趟告诉我这事我才知道,真的太谢谢您了,您老就放心吧,我一会回去就收拾,我这东西太多,啥丹炉之类的都比较占地方,我回来去专门叫一辆车来运,就不占用村里的大巴车了。这已经都到这了,您还是上我那坐会去吧。”

“不坐了不坐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得赶紧回去了,你婶那在家还等着我呢。”王叔说着扭身这就往山下走。

“我送送您吧。”

“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我这不用你操心。赶紧回去吧。”

“那您可千万小心着点啊。”山钰关切道。

“行了,快回吧。”王叔扭头朝山钰摆手示意他回去。

“诶,好!您慢点啊。”山钰也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挥手告别,直至消失在林木山石之间。花鸿郎驮着山貉出现在山钰身后,山钰望着远方失神,喃喃着讲:“战火就要在这里引爆,你们说,要是咱真的没能保住他们世代相传相守的陇地……”

“那又怎么对得起这些陇州老百姓呢?”山貉也颇有感触,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山钰目光灼灼,坚定地点了点头。

云河之畔的陋居中灯火彻夜通明,景福山神一身金光散去,与寻常老者也并无二致,但除去尽白的须发来看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面相,很有精神头,他与山钰和山貉围坐在桌前,凑在一盏油灯跟前商议:“我目前手里还有四千两百多号从天庭带出来的将士,自打他们成神后就一直被编在作战部队,这么些年打下来也都是身经百战,个个都是精锐。就算对上五万冥界现学现卖拉来的贼众没有任何问题,即便来二十万应该也能守得住,只是折耗多少的问题,即便守住了一次,等到下次打仗无兵将可遣了也不行。而根据四下各方传来的消息,他们在陇地周际至少也集结了十五万之数,基本上就可以说冥界势力倾巢出动来了陇西,所以这次景福被围我也不敢大意。而且对面统军的是谁至今还无人知晓,这个阵式已然摆下了,必然不会派一个怂包软蛋,十有八九会来不少硬茬。”

“这我们明白,十八万兽营将士将交由您全权指挥,届时我和钰哥也坚决听命于您的调遣。”山貉听明白了山神爷的意思,也深明大义。

“嗯,依目前形势来看咱景福山区这块地方要是咱自己守,也只能是动用你们刚成建制的兽营了,实在是对不住。”山神知道这些是俩后生的心血,也明白这支队伍是景福山后备力量的根基,动用兽营也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我估计接下来的几天还会有从周边驻地和风水司统筹调来其他部队压阵,具体事宜我们可以向后再另行商议。”

“天尊您客气了,景福山就是我们哥俩的家,竭我等微薄之力守护家业,本就是义不容辞。”山钰向景福山神拱手致意。

接下来的几天新集川镇交错纵横的乡道省道几乎成了停机坪,风水司是几乎倾其所有将大能悉数遣派到景福山。从名山大川乃至小丘小岭赶赴陇西北的天将也都次第御风御剑领兵而来,天下玄门势力源源不断地向陇地集中,景福之地一时间堪称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景福形势目前稍有缓和,你们先下令让兽营暂停一切训练,分在隐藏在林区中保存实力,包括你们,都一定切记,在景福之围得解之前,没有我的指示千万不要露头。”这是山钰山貉二人从山神爷那里得到的最后一道指示,随后收拾收拾陋居中的物什便隐入深山老林之中,搬到了花鸿郎的住处。

“钰哥,你说山神爷这是不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嘛,请来了大佬就不管咱们这些旧部了?”听山貉的语气像是有些不满情绪。

山钰基本看明白了当下的局势,便给这个攒着一肚子牢骚的山貉讲:“貉子,咱虽然跟山神爷也没见过几次面,但毕竟放眼景福山区只有我们两家相对成规模,咱还是让山神爷给扶上道的,山神爷即便不说,咱心里也清楚,兽营为我们所统领着,基本就是相当于他的嫡系部队,现在有别人愿意来出头,那自己的底牌是肯定要先留好了的。而且再者景福兽营初成建制,实力不强而且几乎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这样一支部队即便拉上这种规模的战场也是白白折耗,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损失掉这样一支极富发展潜力的部队,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会干。”

“倒是这个理。”山貉附和道。

山钰虽看明白了这点可在另一点上又略显迷惑:“但是我觉得还是哪有点问题,这次冥界倾巢而出合围陇地应该没那么简单……”

“嗨呀,你忘了山神爷之前就跟咱说了嘛,六年前冥界就在尝试攻打西天门,西天门开在终南山,咱景福山就相当于是西天门门户,能从咱这里调兵上天界还不就是为了打个出其不意嘛。”山貉讲得头头是道,像是把战局洞悉得明明白白。

“那我问你,如果你来指挥这场战争,看到敌人很明显地要集中全部兵力攻打一处,你会不会也全部集结你的队伍来和他抗衡?”

“那肯定的啊。”山貉不可置否。

“现如今凡间是天界力量强横还是冥府更胜一筹?”

“天庭和凡间的势力如果真联合起来吃它三五个应该都足够了。”

“那如果现在你是冥府的指战员,你肯定知道你的行为会招致天下玄门的合力反击,在明知道整体实力难以抗衡的情况下,你还会不会来围景福山。”

“不会。那是不是他们另有倚仗呢?”在山钰的引导下山貉也发现了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难说,也可能是还有其他图谋。”

“那咱现在得赶紧出去告诉他们啊。”发现事态的复杂山貉也有点坐不住了。

“已经来不及了,冥府的部队即便行军速度再慢,最晚明天也该从四面八方来到陇州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咱的那些大神们和风水司早已做好了准备。还是听山神爷的咱藏起来好好看吧,但愿不会有什么变故。”面对这样一个情况山钰心里也没辙了。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林中一支阴气森森的部队借着密林中参天大树对烈日的遮掩,浩浩荡荡地行进。大军之侧一头匹鬼马嘶鸣,时而疾速冲刺奔驰,时而放缓脚步驻足瞻望队尾,马背上身着紫金轻甲的便是带领这一万二千鬼卒行进的统军。

鬼卒身着重铠,步伐整齐在山岭间跺出极有威慑力的铿锵节奏,颇有些地动山摇之势,大军过后在崇山峻岭间规规整整地留下一串串深凹下去的陷坑。这支由幽冥大护法率领的鬼卒行伍是百余年前自冥府突破贺兰山口冲入凡间的唯一一支整建制部队,也是当时下阴司所属势力驻扎在凡间的绝对精锐,此番从豫西山地伏牛山区起兵沿途擦着秦岭北麓行进西征,意欲直插景福山东麓。

就在行进途中的某一刹那,大护法如察觉到什么一般,驭使鬼马迅速冲刺到队伍前端,顺势腾飞而起突破层林跃到半空,丝毫不惧日光的威慑,远远地向西北方的高空昂首远望,云层之上两颗黑紫色的星光若隐若现,转而向南,同样有一颗黑星高悬。护法旋即又俯冲而下,跨在马上。以一种飒爽且高亢地女声朗然高喝道:“我们的三支部队距离陇州已不足五十里,咱该加紧了!争取日落前,合围景福山。”

鬼卒得令,双臂震开整齐划一地重重磕了下旁侧战友的重铠表示回应,只听得行伍之间发出一声震天的金石之声,在层林中有如钟磬般久久回响不绝。

也是与此同时,凡间除却陨落的云河仙还余一百零七位天将,现当下连同景福山神,汇聚到陇州的有九位,凡间统管玄门事务的中央风水司几乎倾巢而出,派来了一十四位凡俗间玄门的驻世高真大德压阵;加之从各驻地统筹调来的天兵在新集川镇集结统编约五万余众隐入山中要塞修其戈矛,时刻准备倾巢而出;风水司带来的凡间玄门人士把守各处入山关隘严阵以待,定点岗哨和流动哨依托地势将景福险地死死受住,确保第一时间发现来犯贼众。整个景福之地有如一座浑然天成的要塞般被严防死守,没给来犯之敌留有一丝可乘之机。

一切安排得当,中央风水司司长陈东旭作为此次天门保卫战役中整个战场的操盘手,坐镇云河之畔的陋居。当暮色血染了云霞,拉扯着沉沉余晖,当长庚星伴月而起,就在这日月同辉的时刻,景福山区周边五里外只听得声声炮响,先后五枚黑色的光点先后拖着暗紫色的悠长轨迹升入朗朗晴云,五支冥府的部队在景福周际各方同样集结就绪,于五里之外扎营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地窥伺着景福山,战火似是即将被燃点,照亮整个陇西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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