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令当然不曾见过,只是对那些危害巨大的邪术略有所知。毕竟这县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想要把位子坐稳,没点真本事、不好学一些是不行的。
“这是很危险的邪术,基本没可能见到的。”
邪术不管最终会不会利己,但其修习过程一定会危害他人,这正是这些功法被称为邪术的原因。禁绝了邪术书籍,会大大降低修士的犯罪率,对于维护良好的治安有莫大的好处。一个反例就是贵霜都护府受魔门控制的郡县,他们所崇尚的魔功如果放在海西,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邪功,结果野蛮的修士杀人血祭甚至还食人,弄得政事乌烟瘴气,搞得治安一塌糊涂。虽然大多数邪术典籍都被付之一炬了,但是想要完全地禁绝知识不是那么容易的。
躲躲藏藏的邪修究竟抄录了多少抄本,恐怕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人就像雨后的蘑菇,即使一时采光了,一场雨后又能凭空冒出几簇。而正派宗门、官府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复地剿除邪修。
“李班头,细细审一审他。得弄清楚这东西是哪来的。”
性情怪异的邪修见了面,比起交流功法、借阅传抄,直接斗个你死我活更为现实。所以即使抓到了一个,未必可以顺藤摸瓜。
寻常的说法是,品行不端的散修意外发现了邪修的居所,从自取灭亡的邪修尸骨上得到了邪术抄本,为了修习其上的功法开始了血腥的犯罪生涯。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能躲那么久的邪修,没一点本事是无法在深山老林里从猛兽妖怪手里活下来的,而实力普遍不高的散修仅仅能对付一些藏得比较浅的弱小邪修,得到一些缺陷很大的邪术书也难成气候。接触强大邪功最多的恐怕正是各正派宗门的得意门生,而真正难以对付的潜逃邪修,也几乎无一不出自赫赫有名的宗门。
强大的宗门,为了研究出对抗邪术的办法,会被官府许可在藏经阁中秘藏一些有可取之处的邪术典籍。但是这些人会不会真的那么守规矩,那就很难说了。无论如何,放着他们引以为豪的内门绝学不用,反而从邪魔外道那里挖掘一些细枝末节,实在是很不明智。
“不,等等。人随便审一审,先把书烧了。”
“……”李班头一脸疑惑,但还是立刻把书点着了,连火盆也没有拿。
在海西,《酆都要术》是没什么名气的邪术,这是因为修习此功法的修士还没到海西就被剿除干净了,而在中洲这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忌讳话题。
所谓《酆都要术》,是不存在原书之说的,但凡冠名“酆都要术”的,不是赝品,就是抄本、非法印版。关于与其相近的一系列邪功的共同来源,中洲各宗门见解不一,相对容易取得共识的说法是,这一系的邪功源自上古的正道典籍《酆都大帝镇邪经》。该典籍原先归属的宗门早已灭亡,现存的也只剩下并不完整的一部在中洲新朝皇室的书库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卫道士出来反击这种说法。
据说,现存的《酆都大帝镇邪经》所记载的不是单一的功法,而是一系列用于对抗妖魔鬼怪的上古法术辅以后人总结的功法。但其用于使役妖魔鬼怪的诀窍被别有用心的人挖掘了出来,在粗劣的改编后,就逐渐变成了混乱的邪术。
典籍中用于救人除魔的法术在现在都有替代品,而唯一有可取之处的地方又很容易成为邪术的温床,于是古老的典籍就这样成了禁书。
中洲的盘查非常严格,于是抄本的质量也每况愈下。钻研邪术的高手从上百卷典籍中取其精要,自行改编成新的抄本,这就产生了这一系列邪功的第一批功法书。邪修是不存在什么统一的组织把持抄本的质量的,随性的邪修之间,几乎每一次传抄就要损失一些内容。有名可考的改编本,就有《酆都大帝降魔咒》、《丰都妖术》、《大帝镇邪经注解》等,《酆都要术》是其中内容最为精要、流传范围最广、版本最多的抄本,也是最臭名昭著的抄本。
“大人,就这么烧了?”
“废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把东西扣下的时候隐月宗知道吗?”
“大人,属下留了个心眼,直接从那女子手里扣下的,没让其他人看见。”抢先扣下重要证物,几乎已经成了经验丰富的差人的习惯了。如果过于老实,论功行赏的时候不仅没肉吃,连汤都没有一口。
“嗯,你做得很好。那小丫头要是真敢跟她爹提这件事,非得被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不该问就不要去问,如果连县令大人都这么忌讳这个麻烦,那李班头只想趁早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对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句话,李班头心里深表赞同。
书本和法宝是不同的。强大邪术炼制的邪恶法宝,查抄了一件,审问过后也没问出第二件,那差不多就可以结案了。但如果是禁书的抄本,因为传抄并不需要耗费什么大代价,所以就很难说了。追查其来处的工作会变得非常复杂,而且每多查出一本,就不禁会让人怀疑有没有下一本。一旦该抄本的问题很严重,上司那里也不得不有大动作,底下的人也自然是苦不堪言。《酆都要术》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很严重的抄本。
按惯例,都护府的事情由大都护全权负责,大新皇室也就对相邻的都护府保持着关注。但也没有人能保证中洲新朝真的会一直对边远的都护府抱着不管不问的态度。
隐月宗如果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担心钰城的这些人把事情抖出去。但钰城的官吏,不仅不会有深究这件事情的想法,而且还会害怕隐月宗自己想不开,把事情闹大了。
黄县令没有十足的把握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既然不想把事情搞砸,那就不要把事情弄出来。人们只看到成功从火中把栗子取出来的人有多么风光,却看不到引火上身的人下场有多么不堪。为官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班头,这相关的消息千万不可泄漏出去。犯人要尽早处理掉,隐月宗不仅不会多嘴多舌,恐怕还要感谢我们。”
“属下立刻就去办!”
陈值横竖是个死,那自然早几天、换个法场也没什么说法。
值得一提的是,其修习的《酆都要术》,虽然在贵霜都护府被少数极端的魔门奉为至宝,但据说那里的魔修根本不相信世上还存留有真实可信的抄本。早些年,还有魔门希望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求中洲皇室下赐无上魔经《酆都大帝镇邪经》。但想要寻找《酆都要术》可靠抄本的声音早就被泛滥其中的劣品赝品盖过了。况且,贵霜的这些魔门合法经营多年,对于什么魔功更有用早就钻研得差不多了,连他们当中的权威都抨击《酆都要术》是害人害己的邪术,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了。也不知陈值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过于天真,连这种东西都敢练,等到把他当街剐了,黄县令一定要看看他的胆长什么样。
邪术千千万万,有什么样的邪修就能胡诌出什么样的邪术。正道利己不损人,魔道损人利己,被两者公认为邪道的,既损人又不利己,甚至害人害己。这种正魔两道都不容的异类,天地自然也不会留给他们安稳的栖身之所。
罪状很快就陈列清楚了,人赃俱全,陈值因无故谋杀多人被判处剐刑。清晨判完就直接押到市口法场,午时直接行刑弃市。修习邪术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妄传谣言散布谣言都是要被抓起来打板子的,事闹大了还要坐牢。
隐月宗很识趣地保持着沉默,钰山宗派人到法场守着,一切安稳进行。然后,黄县令发现,陈值的胆是正常大小,没有预料中的大。
法场的高台下,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满是激动的交谈声,就差几个人在前排叫好了。海西的法律是没有中洲那样严厉的,剐刑是很少会判的,一来是很少有人如此凶恶,能够连续杀死那么多人,二来这种刑罚实在太残忍,如果不是罪大恶极,县官也不想按着死规矩来。
看着刽子手行刑,李班头脸上全是汗。倒也不是害怕这血腥残忍的场景,李班头不知从血水里爬出来几回了,比这还要血腥的场景也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他怕的是这混小子修习邪术会对经脉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这不管刽子手怎么下刀,经脉丹田总是要露出来的。但凡经历死斗的修士,见过裸露在外的经脉称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辨经脉长什么样,但与见过的不同这一点总还是能意识到的。在场的不是只有钰山宗的修士,围观的还有一群修为参差不齐的散修。一旦发现陈值修习过邪术,那下一个问题就是修习了什么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