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最新内部月刊的封面照片上，集合了本年度最年轻的五位董事会成员，于栗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采访文章里写到，她是公司的唯一的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的董事。
公司一楼大厅新安装的巨型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几位封面人物的采访。
每当播放于栗的采访时，总有不少人放慢脚步，驻足仰望，这时我也能忙里偷闲，喝喝水，或者揉揉踩着高跟鞋的脚跟。
采访全程使用英文。听同事小凡说，公司将这些采访作为宣传视频，海外的分公司也会同步播放，说英文是为了彰显国际化。
我倒觉得是公关部的人为了省事，免得后期再加上英文字幕。他们连中文字幕都懒得加，害得我完全听不懂。
不过比起他们讲话的内容，我更关心被采访者的穿着打扮。
“穿着打扮”这个词，不太符合于栗在视频里的形象。“穿着打扮”听着像费了很大功夫，给自己化好妆，再挑选合适的衣服。
于栗那头飘逸的大波浪卷发，更像是采访前，发型师才拿吹风机定好型，而她只需要坐着喝喝咖啡，翻翻采访提纲。
脸上的妆容和灯光配合得恰到好处，我甚至觉得她是素颜上镜。看了近十遍视频后，我才发现那是化妆师的阴谋。
化妆师没用口红修饰唇线，眼影涂得十分克制，反倒在粉底和腮红上花了心思。那种覆盖着一层水膜的奶油般的肌肤，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天天加班的人的脸上。
而浅色的腮红弱化了整张脸的女性气息，增添了几分严谨和强势。
我想化妆师给于栗化装时，她仍旧只需要喝喝咖啡，看看平板电脑上的业务报表，甚至连镜子都不用看。
看手机上视频开头的广告，会觉得有钱真好，可以立即下单，买下想要的眼霜或者粉底液。
而看公司里的广告，让我彻底认清自己的位置。在我头顶上存在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只要你能踏入到那个世界，有才华的人都围着你转，灯光镜头都对准你，而你只需要微微一笑，众人便愿意为你驻足凝望。
后来于栗的采访视频被传到了网上，我猜始作俑者肯定是公关部的人。
有好心人加上了字幕，我也终于看懂于栗所说的话。
字幕里，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我希望能贯彻一种女性化的管理方式，倾听，认真倾听，倾听团队和客户的心声。”
我真希望自己能在她手下做事。
我看到视频时，播放量已经超过十万。底下有些比柠檬还酸的评论，意思大概都是于栗能有今天，要么是富二代，要么和某个老总有染。
我懒得反驳。
宣传视频播出后，公司里出现了众多于栗的“迷妹”，我也混迹于迷妹的聊天群中，欣赏她们发在群里的照片。
她们抓到机会就偷拍，也因为是偷拍，画质都很模糊。
可是每回群里发新照片，底下总有人刷屏，有的还发语音。
“于董，我爱你。”
“美呆啦，羡慕死啦。”
“于董，‘艺术’我。”
我似乎明白了这群女的嫁不出去，又不想去相亲的原因了。
她们和我一样，都想成为于栗这样的女人吧。
而我也是人在前台站，锅从天上来。自从我卸任相亲演员，群里就开始谣传，“小前台傍上了大款”。
我真的欲哭无泪。
最近于谷每天在公司门口等我下班。群里的谣传变成了“死前台傍上了于董的弟弟”。
还好群里是匿名的，不然我肯定被她们臭骂一顿，然后再被踢出群。
每天群里除了膜拜于董，就是咒骂我这个“死前台”。原以为我帮了她们那么多次，我们之间早已建立起牢固的友谊，没想到还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我给于谷发消息，让他下午别来公司门口等我了。
他昨天说，今天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把地址发过来，下班我直接过去”
“我去接你吧，路很远，打车很贵的”
我心想，他不会打算带我私奔吧。不对，他说了他不是富二代。
我被公司里那群女的带歪了，总幻想自己在和公司老总的傻儿子谈恋爱。
这会儿快到午饭时间，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等小凡，顺便重新扎下马尾。
我正想向于谷解释，手机上弹出于栗发来的消息。
“中午来我办公室，你知道我在哪吧”
看到于栗发来的消息，我便把于谷抛到了脑后。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身居后宫多年的嫔妃，终于被翻到牌子，激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早起梳妆，晚来娇羞。
我连招呼都没打，就往洗手间门口奔去。还好小凡叫住我，不然我连头发都忘了绑。
搭电梯上楼时，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生怕于栗发错了消息，造成误会。
我给她的备注还是“于经理”。历史消息里，她给我发红包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于栗的对话框里始终没有动静，倒是“迷妹群”里火药味十足。
“大新闻！大新闻！”
“于董叫小表咋去办公室了！”
聊天群里开始刷屏。大部分是骂人的话，其余的是骂人的表情包。
这风声走漏的速度也太夸张了吧，我电梯还没到呢。
今后会有越来越多包裹积压在前台，每天上下班我都要累死累活地当搬运工。不过比起古代被人下砒霜的妃子，境况可要好太多了。
进入于栗的办公室前，要经过秘书室。于栗的秘书见我，甩过来一句：“严小墨？”
我点点头。
“于董在等你。”小秘书说话时仍盯着电脑屏幕，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
我怀疑她在“迷妹群”里骂我。说不定于董要见我的消息，也是从她这儿出去的。
我扳动门把手，门露出一道缝隙。正盯着电脑屏幕的于栗看向我，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