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毅摆摆手，双眼的视线却仍是落在张宏达身上。
“三师兄，我知道你，性格里傲气多，但从不对师兄弟们藏着掖着，可是大师兄嘛……”
“你的意思是我就会藏着掖着了？”
张宏达身子一动不动。他手里捏着酒杯，杯中的酒水澄净无波，这份杯中的平静就像张宏达的面色。
施毅轻笑一声。
“是不是藏着掖着，只有你自己清楚，总之我是不信你。酒不好菜也一般，吃两口就腻歪了，真没意思。我住得远，先走一步，众位师兄弟都没什么意见吧？”
围桌而坐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施毅起身理好外襟，拱手一拜，按着窗子跳了出去。
这番说走就走的干脆，固然有江湖人的洒脱，却也在同时把张宏达这位做东宴客的人得罪死了。这简直就是拿他的面子，扔在地上用脚踩啊。
“大师兄……这酒不错……我有点……有点醉了……就……”
说这话的人是朱华荣。
当施毅径直离开，张宏达就想过还有别的人也留不住了，他猜过师兄弟中的任何一位，唯独没有猜到，这第二个要离席而去的会是朱华荣。
钟正这个从脑子到肠子都直通通的人，完全听不出弦外之音。
“醉了就休息嘛，正好咱们也试试开平楼的客房，没准比你们朱家的雕梁画栋住着还舒服。”
“这开平楼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家，住着难免没那么自在，七哥你就别操心了。大师兄，三师兄醉得厉害，我去送一下哈。别等我了，我出去溜达溜达吹吹风，就也回去了。”
方济扶着朱华荣，两人沿着楼梯慢慢走了下去。
谭兴修更干脆，连个借口都没找，起身就走。追在方济和朱华荣之后，也出了开平楼。
桌上的人转眼走了一半，九南心里稍稍琢磨，就也站起来，跟张宏达告罪一声：“大师兄见谅，十一我入门最晚，刀法没学多少，纵然跟着去报仇，也不过就是个饶头，壮壮声威。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赶巧师弟有点私事，那个……嘿嘿，以后再摆酒给大师兄您赔罪，这次就先不掺合进去添乱了。”
又走了一个。
此时包括张宏达自己在内，还留在这里的，能喘气的活人只剩下三个。
张宏达盯向俞畅：“俞老二，说吧，你又是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大师兄不必猜了，我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毕竟鲜于朗是咱们师弟，不管袁东宇是否跟这场毒杀有关，人都是见过他之后死的，我总要去听听他的说法。”
俞畅摇摇头。他是八位师兄弟中，唯一没有喝酒而是坐着饮茶的人。
埋头吃菜的人心里不敞亮。喝酒的人够敞亮，说话、做事却多有偏颇。只有饮茶的人，正直沉静，屈伸收放自如。
俞畅确实正直确实沉静，但他不爱多想，或者说，他总觉得放眼江湖都是好人。
三个人，三个刀客，三个高手，他们可以做很多事。然而如果只凭三个人，就想要去诘问当今风头正劲的不败杀手，就不那么有底气了。
吴门十一刀，开平楼此聚，算是无疾而终。
——
石苗台村，最近清静了很多，隔壁卖豆腐的夫妻，据说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双亲，远远的去投奔了。有位大财主又招了一群家丁。奇奇怪怪的人就在短短两三天时间里，迅速地走了个干干净净。
纯洁质朴的小村子突然回来了。
预料中会陆陆续续找上门的“吴门十一刀”，一个个都没有出现。平淡如水的日子里，袁东宇逐渐迷上了村中土生土长的茶。
午后用老旧的农家土灶，慢悠悠煮上一壶水，对着搁了些许茶叶的陶杯，高举冲下。也不喝，就只是躺在杯子边上，嗅着茶香打盹，那滋味真是惬意无比。就像现在这样，白音在院子里玩雪，吴能在旁边照看着炭盆的火，温馨至极。
突然一声鹰鸣响彻小村，已经昏昏欲睡的袁东宇身体骤然绷紧，瞬间跳下靠椅，身子随之出现在房门外，他的手中已经带上了那把阔大的刀。
灰鹰！
林显、祁墨，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十六枚飞镖无声无息，借力院子中微弱的风力，从各个方向飙向袁东宇周身。
叮叮声不绝于耳。阔刀上下翻飞，十六枚飞镖一枚不落，全部被磕飞了出去，在袁东宇侧后方的门框边，整整齐齐钉了一排。
锦衣华服的林显推开门，四平八稳迈步而入。
对此，袁东宇没有感到半点意外。
“暗器手法又精进了，不错嘛，林显。”
“可惜连你拿手的兵器都没逼出来，果然跟你这个传说中未尝一败的狠角色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呐。”
袁东宇倒转刀身，把刀杵在地上，然后问：“祁墨呢，他的手段还没使出来，是打算藏在哪里再玩别的花样？”
林显指了指门框。袁东宇顺着林显所指的方向回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些钉成一排的飞镖，居然都是黄金打造，而且每一枚都雕了精致的纹饰。它们绝对都是名家之作，如果拿出去卖掉，每一枚想必都有不俗的价值。
“知道你收了个女儿，这是我送给新侄女的见面礼。至于祁墨嘛，你知道他是玩毒的，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说袁东宇也想到了。
大家是朋友，但也都是杀手，你来我往彼此过招，可以是很正常的招呼，不过用了毒就不合适了。暗器好挡毒药难防，即便是袁东宇内息浑厚，能保自身无恙，可谁也不敢保证散逸的剧毒会不会对同在这院子里范白音、吴能二人造成影响。
“长话短说。我探听到消息，秋心老贼出山了。”
每个时代都有最闪耀的高手。
这些年的江湖杀手中，毫无疑问袁东宇当属第一。而在袁东宇之前，最强杀手却是另外的人——“一字愁”。
秋心居士是一字愁隐居山林之后的名号，他没有袁东宇这样惊艳的不败战绩。硬要说，此人唯一的精擅的，无非是众多的逃遁保命手段。
如果你有一身绝世的武功，或者能雇到无数高手，即使你被一字愁盯上，也能有法子击退他，但是你永远也别想留下他。然后他会一次又一次对你展开各种手段的刺杀，你便永无宁日，直到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