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章安排一队人手赶到姜宇告知的位置,尽管金羽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可是寒山寺毕竟是国寺,他要求所有人乔装打扮,不得暴露身份,不得惊动寺中僧人。
而他则是留在了酒楼中,监视着陆府的一举一动。
金陵街向来繁华,所居达官显贵无数,寸土寸金却是恰当无比。若不是京中施行宵禁,你定是可以看到夜色白如昼,灯火照九霄的场面。
文知章叫来了一个唱小曲儿的人,点了一曲十面埋伏。
他闭目细听,如山雨欲来,如大厦将倾,如生死一线,扣人心弦。
“千户大人!陆府有人出门了。”监视的金羽卫忽然开口道。
弦音骤然一紧,文知章站起身来留下一锭银子便带人离去。
自陆府出来的仅只有两人,两人都身穿夜行衣,片刻不停留地赶往寒山寺。
一路上多有禁卫巡查,那两人都是拿出腰牌应付巡查,一路畅通无阻。
二人一路疾行,不过他们不曾注意到身后远远跟着三人。
“千户大人,我们要不要再近些?”三人此刻的位置也只是刚刚好能够看到前方二人的背影,只要二人稍有察觉他们就会跟丢。
“不,这个距离刚刚好。”文知章阻止道,“陆千户何等的精明,况且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行进方向。”
跟随的二人不再多话,紧随文知章左右。
寒山寺内,偏僻的竹林小院。
杨德荣尚未入眠,听得窗外竹林沙沙作响,心中波涛汹涌,他心中急切,心中焦虑,心中愧疚。
他离了苍鹰山已有近一个月的光景,这一个月他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是刘知州的临终嘱托还有那生死未知的王将军,百人的性命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却毫无作为。
京中现在已有三股势力在寻找他,太子,北江王,以及金羽卫,那日他赶赴城门正发现有人盘查便未进城,转投寒山寺,寒山寺主持苦厄大师听他所言,便让他居于此处。
之后他又出寺了几次,可是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他并不怕死,可是不能让刘知州和百名兄弟死不得其所。
今夜月黑风高,山中竟隐隐有呼啸之声。
佛门清净之地暗藏刀兵之戾,诵经参禅之声难掩杀意之重,夜色中自陆府而出的两人在寺门前与六名黑衣人汇合。
文知章看着八人跃上围墙,眼中露出沉思,看来今夜必定不寻常。
竹林中,八人已是渐渐逼近木屋,手中兵刃缓缓抽出,只等为首之人下令。
文知章在暗中仔细观察着,这次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他一定要等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再出手。
那为首之人一挥手,剩下七人瞬间冲入木屋内,只听得其中传来一阵兵器碰撞之声,一人影破窗而出。
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文知章看清了那破窗之人正是杨德荣。
七人将杨德荣围起,杨德荣手持钢骨扇,一时间竟和七人打的满分上下。
此地僻静且远离禅房,一时间竟是无人发觉此地正在进行激烈的打斗。
文知章身侧两人准备出手救下杨德荣,却被文知章阻止,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
眨眼的功夫,两方已是交手不下二十招,黑暗中碰撞出点点火化,而那为首之人身形混于七人之中,却隐而不发,刻意做出虚招,分人心神。
杨德荣手中钢骨扇已布满刀痕,抵挡已是吃力,更要留出一分心思在那隐而不发之人身上,几般纠缠之下竟是露出一丝破绽,他立刻惊觉,想要弥补。
那为首之人终于出手了,迅若奔雷一刀刺向杨德荣胸膛。
刹那间,一柄钢针却是在黑暗中撞向钢刀,钢刀一震轨迹发生少许的偏移,去势也是为之一减,只不过依旧是透体而出。
出手的正是文知章,一声令下所有埋伏的人齐齐现身,“动手!”
那为首之人显然未曾想到有如此变故,低喝一声“撤!”
八人立刻四散而逃,文知章命人立刻送杨德荣医治,自己亲自带人追赶。
此刻竹林中已是乱作一团,根本未曾留意到他们之中多了一人。
而那一人正紧随为首之人身后,同样的一身夜行衣,同样的一个方向。
吵嚷捉拿之声越来越远,周遭也逐渐安静,两人这才停下。
为首之人摘下面巾,露出面容此人正是陆千户。
“果真是让那小子给算计了!好!好!好!”陆千户阴沉着脸咬牙道。
“你,过来。”陆千户眼中寒光一闪,他看着身后的黑衣人开口道,今天的事情他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知道的人都要死。
那黑衣人走上前,看着陆千户,眼中带着几分讥笑。
“你究竟是谁!”陆千户骤然立起,出到只在弹指之间。
“金羽卫的所有人都知道陆千户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一是靠干爹,二是靠快刀,究竟有多快?我想见识一下。”
陆千户见那人不肯表露身份,也不愿意多言,无论是谁今天都难逃一死。
风声鹤唳,枯叶横飞。
两人骤然出手,只听得叮叮作响却是是看不清究竟使出了几招。
终究是陆千户的刀更快,贴着黑衣人的脸划过,割破了面巾留下一道伤痕,原来这个黑衣人就是姜宇。
“竟然是你!”陆千户不敢相信道。
趁此失神之时,姜宇已是压刀而上,运足内力劈向陆千户胸膛,陆千户仓促提刀相拼,却没想手中钢刀被斩为两截,去势不减,血溅当场。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中都是难以置信,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姜宇借着陆千户的衣服将刀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就离开了。
这一夜,天子震怒,群臣皆惧。
上书房,灯火通明,天子身穿玄黄龙袍,斜窝在龙塌之上,看着桌案上的奏折。
面前跪着金羽卫镇抚使韦凌,户部尚书李邢州。
身旁着太子殿下杨仁,北江王杨祁。
“韦凌,你是怎么做事的?我让你去找个人结果你给我找一个死人,看来你这镇抚使的位置是想动一动了?”
“微臣有罪,罪该万死!”
“你罪在哪里?说来听听。”
“微臣治下不严,没想到金羽卫内部竟然有人暗通外臣,刺杀证人!”
“哦?证人?什么证人?”
“禀陛下,沧州监察御史不久前曾弹劾沧州知州刘明远暗通南开,私贩盐铁,后刘明远畏罪自杀。”
“这件事情我倒是还记得,难道此事还有后续?”
“回陛下,据金羽卫调查,刘明远并非自杀,而是被他人谋杀,其手足兄弟王力以及杨德荣判官曾受其临终遗言护送证据前往京都,亲自交于太子殿下之手。”韦凌双手将一本账册捧出。
“哈哈,看来在他们心中太子殿下比朕还要贤明一些,太子,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看吧。”天子带着几分惆怅道。
“儿臣不敢!”太子立刻跪下,以头抢地道。
天子并不理睬,令内侍将证据呈上。
天子细细翻阅,脸色却是越加难看,他猛然牌桌,将账册一把摔在李邢州身上。
“你自己看!你自己看!朕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朕!大梁与南开大小战乱不断,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去投敌!”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这实属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查!请陛下明查!”年过五旬的李邢州不停地磕头喊冤,俨然一副忠臣模样。
“祁儿,你怎么看?”天子看向北江王,征询他的意见。
“既然已经有了证据,那便根据证据一一核查即可,若确有其事则国法不饶,若凭空捏造这污蔑二品大员的罪名也要有人来受。”北江王神情淡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那就暂且关押至金羽卫大牢,待审后决断!”
“是!”韦凌领命退下。
“太子,你也起来吧。”天子看了一要伏在地面的太子道。
“儿臣谢父皇。”太子缓缓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悲痛。
“此事暂且如此处理,我有些累了,你们退下吧。”
北江王与太子告退离开了上书房。
跟随了天子大半辈子的内侍陈德功走上前,为天子整理好桌案。
“阿德啊,你说朕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陈内侍低声应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是对的。”
“太子如今控制着礼部,刑部,工部,北江王背后乃是兵部和户部,朕这个天子反而只有一个吏部了,如今李邢州却同时牵动三人,当真是一出好戏,一出好戏。”
据说宫中有城墙五道,每一道城墙都高逾十丈,层层深入,宫闱深如水,青色方砖,朱红色宫门,寸寸慑人心。
姜宇一路踉跄,为了能够迅速斩杀陆千户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伤口再次绽开,鲜血止不住地流淌,染红了前襟。
凭着一口气他撑到了家中,才踏入家门,这口气便再撑不住了,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北江王府,北江王杨祁看着眼前的少年,回忆起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你替我去办一件事。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属下万死不辞!”柳开脸色振奋道。
“我要你去杀了李邢州!事成之后,你就是我北梁军中的一名游击将军。”北江王递出一杯清酒道。
柳开一口饮下清酒,“定不负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