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虽知自己身在梦中,只是神君相请,不敢不从。不然惹得神君发怒,那庙里肉身只怕也是难逃一劫。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程景所遇,正是如此。
等到程景进入庙中,觉得梦中神庙与自己睡前的破庙大不相同,辉煌夺目,令人自觉威严。
庙内神君则与那道人,女子共坐在那供台处。神君位居上位,那道人与女客则居于两侧,男左女右,相对而坐。
神君见程景进入庙中,低声笑道:“我见小友在那庙门前来回踱步,想来心中定有疑惑。无妨,小友先且坐下,喝了美酒,吃些山野佳肴。我再与小友解了你心中疑惑。”
程景想到这庙中三人既已都坐下,而供台下方则空空如也,何来坐下一说。
未等程景开口,便见神君单手一指。只见那供台下方,凭空出现一把木椅,而那供台上方,又添一副筷碗酒杯,像是早就在那处一般。另外两人却是无所异动,想来先前估计见过此等法术,此时也不惊奇。
程景初次见到自然是与那二人反应不同,却听神君说道:“雕虫小技罢了,小友还是暂且坐下,我们好再说这古庙之事。”
程景客随主便,也不矜持。坐定之后,倒了一杯美酒,正准备饮下后吃些肉食,那白日登山赶路的干粮实在难吃了些,眼前这酒肉佳肴香味扑鼻,令人食欲顿生。只是这双目一瞥,却发现那道人和女子桌前,酒肉皆未动过。一时之间,猛然醒悟,这阴阳两分,人神有道,自己不能瞎吃啊。想到此处,便放下那酒杯碗筷,学另外两人,静坐一旁。
神君却是见怪不怪,也未多言,饮了一口桌上美酒接着说道:“我与三位既然相逢于这庙中,想来与三位小友也是有那一丝缘分。平日里这庙中多是些凡夫俗子,山野村夫,我不便现身。如今三位小友各有气运,偏又同处一庙,我这只好出来相见,不然恐失了这燕山神君的身份和威仪,沾了那不必要的因果。”
三位各有气运,程景听到此处,心里一惊,脸上虽不露异色,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难以自平。自己有那奇书为伍,可算气运?此次进山,又欲寻那山顶云图,找那一线机缘。却不想半路夜宿古庙,竟遇这燕山神君,看透自己心中所图,也不知此行是福是祸啊。而那道人,女子又所为何事,为何也入了古庙,进得梦中,只怕等会还有那下文可听。
旁边那两人各是互望一眼,在这神君面前,也是不便多谈,想来心中也是如程景一般,惊疑不定。
“姑娘此行来意,我已知晓。不必多说,只是这山河易主,众生疾苦,也不是我这一小小的的燕山神君能管的着的,姑娘若是拿着我的名头出去行那妖言惑众之事,我自是要牵涉其中,当了不必要的因果。如此一来,天道责罚,我这小小山神恐是难辞其咎。待到应劫之时,我必是灰飞烟灭,神魂永灭,万世不得解脱。”
那白袍女子一听神君之言,脸色煞白。正准备开口争辩一番,却又见那神君眼神玩味,双眼正盯着自己那小腹,心中已是明白,看来自己的如意算盘恐怕早就被神君识破,一时无话可说,只是作那哀求状,看有没有一丝挽回的机会。
神君却是视而未见,又接着说道:“姑娘所谋,所图甚大,我这一个小小的神君可担待不起,恳请姑娘再想他法,也好不枉你我这庙中相见的缘分。另外容我多说一句,姑娘这腹中胎儿,是女非男。只是这父亲却不是我,望姑娘谨记。”这最后一声却是严厉,程景听在耳中,感觉神君对那白袍女子的某些想法似有不悦。
这神君对白袍女子话语较少,不过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是巨大。山河易主,巧借神灵,行那谋逆之事。更令人诧异的是,眼前女子瞧着年轻,不过是少女模样,竟早已珠胎暗结。如果不是神君点出,程景那肉眼凡胎,哪能看出其中端倪。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白袍女子还待多言,只见神君右手一挥,女子便觉眼前天旋地转,晕了过去,晕倒后的女子也是消失在这庙中梦境里。一时之间,四人宴席,只剩三人,而程景与道人看到此景,一时也是心神聚变,望向那神君,求个解答。
神君却是微啄杯中美酒,说道:“女子天生阴盛阳衰,今日入得这庙中,已是不妥,若非有缘,早该让她离去。只是这女子另有所谋,与我有关。我便不得不将其引来这梦中,好叫她迷途知反,否则必会另生祸端,使我横生那无穷因果。”
程景到底是心有仁慈,再加上那年轻女子容貌尚佳,心有好感,便追问道:“那姑娘可有性命之忧。”
神君却是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我这庙中,虽以残破。但小小姑娘还是能护得周全,至于往后,则各有因果机缘,那可就说不准了。”
看来神君对那年轻女子厌恶多了些,不愿相助。程景想到自己这小小一介凡人,现在也恐怕是不能帮的了什么忙。只能等到自己明日醒来,再想办法对那姑娘劝解一番,看能不能解开她心中苦闷,也能结个善缘,了了此间因果。
神君见程景倚靠一边,便哈哈一笑传音道:“小友莫急,这女子与小友有缘,今后必会相见。今夜一别,因果已结,恐怕小友今日心善之举,来日不知会愁苦几时?”
程景对神君所言,一时也是诧异。因果已结,看来自己果真还要与那白袍女子相见,如此也好,今后自有机会好言相劝,眼下倒也不用多急了。
只是神君这传音之法,也是神异非凡,若是自己学得此法,也不算白来这燕山一行了。只是不知道这传音之法如何能学。
程景还在那患得患失,便又听到道人与神君的谈话,这一道人,一神君的谈话与刚才女子却是大不同。程景听到耳中,却比初听那女子之事更为震惊。一时之间,都不敢有些许动作,怕恶了这庙中二人,图惹是非。
只见那锦袍道人言:“我观神君,久处燕山,燕山虽大,却不属这大楚三川五岳正神之地。平日百姓,少有祭祀,神君可有怨言。”
神君既不说有也未说无,只是神色微变道:“道友可有正法教我?”
道人又道:“神君虽无正神之名,却有正神之实。而我手中恰有当今圣上的圣旨一封,可封神君为北岳正神。只是。。。”
“道友所提的条件,我已心知。只是缘分天意一事,从来便是命中注定,寻常人等难以改更。道友不必多言,我既有那北岳正神之实,何必再求那其他的虚名。更何况道友所言之事,我也不能做主,这买卖恐怕今日是做不成了。”说完,神君便摆了摆手,让道人不要再提。
锦袍道人听到此语,急道:“难道这燕山之事连神君也不能做主,便是神君略施威能,行个方便也好。只要我此行入山,完成师门重托,必不忘神君恩泽,师门也定会有那厚礼相赠神君,否则……”
话音未落,便见那上座神君脸色聚变,言道:“我岂是那好财偷生的劣鼠之辈,你这道士,简直无礼之极。我好生邀你前来相会,想的也是了却你这段因果,助你度过劫难。你却当我是何种人也,竟想以厚礼相胁,师门相逼,让我透露这山中密藏。我倒不信了,便是你那门中师长来了,我也自是有理可拒。我虽道浅法微,却也不愿受你这胁迫。更何况你这修道未成的小儿,还不快速速退去,免得今后心魔四起,受我因果,遭了那无妄之灾。”
“神君言重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神君了,这便离去。”说完,锦袍道人朝那上座行了个作揖礼,无风自散,想来是离了这梦境。
这梦里四人顿时便只剩下程景与神君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程景心中想着,自己不像先前二人对神君各有所求,不过是路遇此处,歇脚罢了。如今想来,今日庙中两人与自己恐怕也不是偶遇,实则两人是故意进那处庙中,为见此山神君而来。不然放着那好好的官道不走,走这崎岖小道作甚。只是未曾想到,这初春时节,会有另外两人也进山罢了。
只是此间事了,神君为何还不撤了此处梦境,放自己回那现实之中。难道是另外有要事与自己细说,莫非是那云图不成?程景不免心中惊疑,但神君不说,程景只好做个哑巴,静等下文。
良久,神君叹息一声说道:“小友初至这庙中,我便知小友入山所谓何事。只是小友一事,我虽为这燕山山神,也不知道小友此行,能成与否。”
程景心疑神君此话有诈,说道:“神君所言何事,我心中困惑,神君可否明言。”
神君伸手向上一指,低声说道:“自是那山顶云中之事,小友警觉,如此甚好。只是小友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祝小友此行顺利,一帆风顺,得偿所愿。如今我有一物,可暂借小友,此物名为燕山令,小友手持此令行于山中,便自然是蛇虫不近,猛兽自避。”说完,神君双手虚托,便见一物落入程景手中,正是那燕山令是也。
燕山令,两寸见方,金漆铜铸,正印四字是那“燕山敕令”,背面则刻有“燕山境内,诸邪莫近”八个大字。如此大礼,程景自是不好接着,此时便是梦里拿着此物都觉手中火热,脸上滚烫,实在是君子无功不受禄,便想要起身还与神君。
“小友此行,前路崎岖,我身为此山山神,不过是提供些许帮助而已,小友不便多礼。何况我与小友还有因缘未解,今后说不定还有求于小友相助的时候。今日之事,我与小友也算结了个善缘。只愿小友,日后能记起我这燕山小小山神便好。”说完,燕山神君也不等程景回话,大手一挥送程景回那古庙去了。
第二日程景一梦醒来,天已大亮,庙中其他两人早已是不见踪影,离去多时。
等到程景看到自己那怀中令牌,方知昨夜之梦,是真非假。可那梦里神君说今后有求于自己之事实在是让人有些让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相助于这高高在上的燕山神君呢?
只是这天色大亮,程景只好暂且收了心神,继续出门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