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站着的这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焱族女子所说的大将军,他手拿一根直杖,正在指着身旁的一副地图说话。
但是……
等等……
莫允的视线随着大将军手中的树枝,转向了他身边的地图。
这是……
这是我鑫族的地图全貌!!!
他们……打算攻击鑫族!!!
莫允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地图,他们从哪里得来的!!!
莫允看清了那副地图,那副她熟到不能再熟的地图,那是她的师父历经十年,走遍鑫族的每个角落,才最终绘制成的鑫族全图!
这份鑫族地图的原稿,早在绘制出来的那一刻便被定为族内最高机密,此刻正存放于鑫族最安全的地方——鑫族朝殿中的无金阁;
那幅原稿硕大无比,如果完全铺开的话,几近鑫城这座都城大小。
族中知道有这幅地图存在的人,只有四大长老、三大将军外加一个预言师,也就是莫允自己,这八个人,被鑫族内外统称为金头八脑。
师父为了让金头八脑议事方便,事无巨细地将原稿地图又重新画出一个副本,不过尺寸缩小了很多,为八尺宽五尺长,裱于金务阁正面大墙之上。
师父早在十五年前就已仙逝,而这金务阁,向来也只有金头八脑才能出入,因涉及机密,连打扫整理的下人都不曾有过一个,全靠金头八脑轮流值班打扫!
可是!
如今,这幅地图,却堪堪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而且还缩小至如此袖珍,竟不到一人身高,且图上精准详细,无一处错误!
这份详细且无比真实的地图,焱族究竟从何而来?!
莫允的内心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就是说……我鑫族朝殿之上……八位领导者中……已然有人不忠!
这个念头如一颗大树的种子,刚在莫允的心里萌发,便摧枯拉朽般席卷全身,站在预言石圆盘面前的莫允,突然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金头八脑在任职之前,都是对着鑫族始王白鹤的雕塑发过誓的——若此生叛族,则肉身逐入金銮阵永无复出,灵魂跪于始王雕塑面前,不死不灭,永不抬头。
这么毒的誓,怎么可能有人敢去违背,而作为鑫族人,又怎会叛族?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有史以来,叛国这等事情,从来没有在金头八脑中出现过!
近十多年国泰民安,边境虽偶有焱族侵扰,但多数被我族镇压,也没过什么危机,如此说来,更是没有叛国的理由!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可是,地图落入敌人之手,事实摆在面前,内心不论多不相信,也已是板上钉钉了。
他是谁,是哪个长老,还是哪位将军?!
为什么?!
莫允的内心几近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她想逃避,她不明白。
为什么?!
已经到了这个高度,为什么还要选择叛国?!
在大脑空白一片的间隙里,她听到圆盘中那位焱族大将军毫无感情的冷谈语调:
“如今距离我族最近,且最有战略意义的,有两座城池,”
莫允听到这话,终于回过来神,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她脑筋急转,快速分析,心想:这些年来,焱族觊觎我鑫族领土之事,已是路人皆知,长年累月的边境骚扰便是明证;这里既然挂着我鑫族的地图,那定是在商议如何进攻我族,如今又有地图和叛徒这两大筹码,恐怕这次便不再是日常侵扰了,很有可能,将大举进攻我族!
所以,不论如何,今日这场军事议会,必须要看完。
今日倒要看看,这个可恶的焱族,究竟要用什么作战方式,对我族发出进攻。
继续听这位焱族大将军的吧。
“这两座城池,一座是琮阳城,也就是这里,”大将军将手中的直杖指向地图上早已标注好了的一个点上,这个点,确实位于鑫族与焱族的边界。
大将军继续道,“起初,这里只是一个小村庄,只是后来因为两国之间商民来往频繁,渐渐热闹起来,慢慢地时间一长,便形成了一个小城,小城名声越来越大,来往的商民越来越多,小城便成了一座大城,如今,琮阳城已是两族之间最大的互市,”
大将军说到此处,又将直杖移向地图上另外一个也早已标好的点,说到:“而这座城,是绥江城,情况与前面的琮阳城基本相似。”
大将军手中的直杖开始在两个点之间来回摆动:“这两座城池之间,最短的路程也要一百五十里,且因我方兵力暂时不济,目前倾尽全力只能攻克一座城池,所以,在我族炎王的授权之下,我决定,这两座城池之中选择其一进攻,但到底攻占哪一座呢?”说到这里,大将军收起直杖,双手抱拳作揖,道:“诸位将士,有何高见,还望进言!”
大将军刚刚说罢,座下早有一位将士跃跃欲试,急忙站起身来,向大将军抱拳作揖之后,显得成竹在胸,势在必得,道:“末将认为,此时我方军营驻扎之处,距琮阳城很近,距绥江城太远,为减少士兵疲惫且节约粮草,应避免远征,就近作战,以期全力猛攻之下速战速决。”
“梁副将所言差亦,”又一位将士站起身来,一边向在座各位作揖,一边打断了前一位将士的话。
梁将军说话被打断,心下自然不悦,常年军营生活,带兵打仗的大男儿身,早就养成了直来直往的性子,脸上立时便挂不住了,皱着眉,眼角睥睨,嘴角歪斜,道:“哦?那么,依卫将军所言,该如何行军?”
梁将军心想:我看你能想出什么花花肠子。
卫将军瞥他一眼,向大将军又作一揖,缓缓道:“末将前几日派出斥候,去这两座城池查看了一番,昨日斥候归营,报于我详情,琮阳城虽距我方军营很近,但也因我族士兵时常结伴在此地活动,早已引起鑫族重视,在城中设有重兵,且城门处高数十丈,并有无数防守机关埋伏在四处,若如不细细谋划,选择蛮力猛攻,恐怕我方会伤亡惨重!”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既然当了兵,就应该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卫将军这话,怕是有些怂吧?”梁将军依然对之前卫将军打断自己说话而耿耿于怀。
“梁石,我说过多少遍了,讲究战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大将军直视说话的梁将士,满眼地恨铁不成钢,继续道:“军中老小,都是有家之人,为了我焱族而搏命征战,虽说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他们把命交给我们,我们就应该对他们负责!”
见大将军发怒,梁石心下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汗水冒了满头,连忙坐下,不再说话。
倒是看着石盘内景象的莫允,嘴角撇着,心道:什么叫士兵时常结伴活动,明明是烧杀抢掠好不好?该死的焱族人!
大将军见梁石坐下,转头对卫将军表示认可之后,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卫将军道:“琮阳城便是末将刚才所言那般情况,而绥江城却恰恰相反,因距离我军较远,从来没有被我军放在眼里,也就从未去过此城,所以,绥江城并不为鑫族重视,没有重兵把守。而且,最重要的是,”卫将军环视周围一圈,清一清嗓子,继续说道:“因为我族与鑫族时常在琮阳城处发生摩擦,琮阳城中的商民担忧自身安全,经过这几年的演变,琮阳城的商民,已有近一半偷偷转移到了绥江城,如今绥江城的富饶程度,相比琮阳城,已是两倍不止。”
此话一出,包括大将军在内的众将士内心均是大震,更有几个将士已经开始在低下窃窃私语。
大将军心下虽震惊不已,但脸上却不显慌乱,微笑着点点头,对卫将军赞扬一番。
示意众人安静之后,抿了下嘴唇,低头思索一番,抬起头来,脸上带笑,说道:“我们举手表决吧。”
表决的结果可想而知,经卫将军如此一说,再无一人想要攻打琮阳城了,就连刚才在叫板的梁石也识趣地投了绥江城的赞成票。
所以,这帮家伙,是打算进攻我族绥江城了?!
莫允看到此处,明白诸事已定,心下一急,没有发现元力滞了一瞬,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瞬,便是机会……
不行,对方都已经表决成功了,马上就要攻城略地,事不宜迟……
圆盘中的红色元力突然溃散,红色元力却没有消失,而是径直向着莫允的门面攻去!
莫允没有丝毫防备,红色元力分成三股气流,
噗!
一股打在她的掌心,
噗!
一股打在她的脸上,
噗!
最后一股打在她的胸口!
“噗”!
法术攻击来得猝不及防。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鲜血如柱,径直喷在了她面前的预言石圆盘之上。
王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反手抽刀立于莫允身前,另一只手中,金色元气慢慢凝结,环顾四周,谨防异动!
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王义的肩膀,是莫允。
她大口喘着气,无力地说道:“王义,没事。四周没有敌人。是我被法术反噬了。”
王义听闻,不免有些疑惑:之前多次和夫人来预言石,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测,为何今日,夫人却突然被法术反噬了?
但既然夫人已确定四周无事,他自然心下稍安,收起手中元气,转身扶住夫人,道:“夫人受伤,还请当心。”
“我没事,只是需要调整一下。你照看好川儿。”
说罢,便盘腿坐于地上,漫起周身的金色元力,已然入定。
王义见她入定,转头看向颜川,不知何时,这孩子竟然已经不再和手中的麦芽糖较劲,而是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巨大的预言石,满脸呆滞。
王义走上前去,在他眼前摆一摆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王义叔叔,这块儿预言石上,真的只有预言师才能看得见东西吗?”颜川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会说话一般。
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王义笑一笑,他没办法回答颜川的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夫人没有跟他提起过,再说了,预言师这一行,本就是一个异类的存在,不是同门,自然知之甚少。
此时,王义回想刚才之事,心中一动:会不会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夫人才被反噬?
周身的金色元力重新渗入肌肤,莫允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王义见莫允出定,连忙上前询问:“夫人,可曾好些了吗?”
“这点儿法力,还奈何不了我,只是有些不备,被偷袭了一把。没事了。”莫允笑了笑,脸色确实缓和许多。
那个女人,实在阴诡。莫允心想:一早发现我的踪迹却不露神色,待我露出破绽竟然想一举重创于我,哼,她太高估自己了。
见夫人无事,王义舒了口气。
“王义,发生了一些事情。”莫允的神色凝重万分。
看到莫允的神情,王义心知果然不妙,问道:“是焱族吗?”
莫允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需即刻前往朝殿。”
“夫人放心,我定好生护送川儿回府。”
莫允看他一眼,点点头,不再啰嗦。
手上起势,金色元力凝结,一个结界立时成形,结界渐渐扩大,凝成一扇金门。
莫允走入门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啃着麦芽糖的儿子,便与金门一同消失无踪。
这是法力的一种实施术,名曰复门。
颜川还在继续啃着手中的麦芽糖。
王义低头看看这个小鬼,道:“少爷,我们回家。”
可是,那块儿预言石上,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拿着空糕点盒子的姐姐还有自己的师父李志呢?
这件事,颜川没有说,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母亲就已经走了。
焱族军营,大将军篷。
大将军掀起用来遮挡炎炎烈日的门帘,映入眼帘的是虎皮床褥上半披衣衫的妖艳女子,慵懒纤弱地半卧于床榻之上,虎皮柔软舒适,女子姿态撩人,烈日郎朗,蓬中的火盆却依旧燃烧,用以增加温度还是照明,难以取证。
女子施施然挪身下床,将滑落半肩的轻纱衣衫重新撩上肩膀,半垂眼眸施了一礼,道:“将军商讨了一天的军事,可是累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解下将军身上的红色战袍,语气中带着五分温柔五分妖娆。
“倒是不累,就是梁石那个家伙,实在朽木不可雕,说了多少遍一定要养精蓄锐,他可倒好,只知道蛮干!”提起那几个将士,大将军便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别生气,”女子吐露的每一个字眼,似乎都带着极尽的魅惑,“就是因为他们莽撞,才需要将军引领,方可成就大事嘛。”
“唉!罢了罢了,不和他们生气。”看着眼前的美人,大将军一把将其搂过,在脸颊上狠狠亲上一口,道:“还是夫人懂我。”
“咯咯咯。”女子笑意缠绵,如春日里求欢的莺鸟。
“将军累不累?我给将军揉揉肩吧”
“哈哈哈,不累,一点儿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