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旁,莫允没有立时坐下,而是眼神凝重地看了大长老一眼,又向众人深深作了一辑,才郑重道:“刚从预言石上获得消息,焱族已集结军队,准备进犯我族!”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引起众人太大的反应。
倒是第三将军聂文群发出一声轻蔑地“哼!”。
于是众人从莫允身上收回目光,转而扭头去看他。
这个三将军聂文群,名字却和性格有天壤之别,想来当年他的父母为其取名“文群”,便是想着他能满腹经纶,文盖群臣;却不曾想到,这个聂文群,生来就是为了糟蹋这个名字,不仅生的一副豪迈长相,大眼大鼻,大嘴大耳,眉毛粗厚,皮肤黝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而且向来莽撞,做事从来不经大脑;若问这种人怎么会坐上如今的位置,说来讽刺,这位将军虽说与文盲相差无几,但打仗却是一等一的急先锋,尤其上了战场,单凭此人天地不惧的一声狂吼,便能吓退不少敌军士兵,更能提升本族将士的士气;打起仗从来都是第一个冲向敌方军队,且元力霸气,力量惊人,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也因性子豪爽,在军中深得人心,这种人,只要配上一个好军师,在敌军眼里,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聂文群表露轻蔑之后,口中不咸不谈道:“那又怎样?焱族又不是第一次侵犯我族边境,我去把他们打回去呗。”
说罢,从座椅上站起来,向大长老抱拳作揖,又向颜牧忠深深执礼,然后表情坚定,语气郑重,大声道:“属下自荐!愿意自行领兵,奔赴前线,打趴焱族这帮龟孙子!”
“又说自行领兵的事?!”颜牧忠眼角带笑,问道,“不打算带上乔军师吗?”
“哎呀!那厮婆婆妈妈,每回打个仗都跟大姑娘上炕似的!带上他?你们又非要让我事事听他,不听就军法处置!怎么说我也是本族第三将军啊,身后老是跟着一个娘炮,这成何体统,我脸面何在?!”说起这个乔军师,聂文群就浑身别扭。
不说别的,单说上次在边境平乱之时,自己从军营临出征之际,这厮竟然,竟然在营帐门前,众目睽睽之下,叫住自己,然后走到自己面前,抬起手来,重新给自己系了系斗篷!
而且口中还阴阳怪气地笑着说道:“真是粗心!连自己的斗篷都系不好,让下面的士兵看见了,不知该怎么笑话呢!”
靠!!!
我靠!!!
你给我系斗篷,才是真的让大家笑话我好不好!!!
想到这里,聂将军便起了一身的鸡皮,不免有些反胃。
颜牧忠自然不知发生过这种事情,正准备对其批评说教,大长老达桂抢先说道:“先不要急着自荐出兵,且听莫大师把话说完。”
听到大长老这般说,颜牧忠收起话头,聂将军也垂头丧气地重新坐回座位。
大长老转头,看着莫允,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莫允会意,再看诸位一眼,沉声道:“据我在预言石上所看到,焱族此次不是侵扰我族边境,而是要大举进攻!且想要攻占我族一座城池!”
此话一出,满桌哗然。
唯大长老和第一将军还算淡定,但这其中,也互有差别:于颜牧忠,好赖无非就是打仗,他已征战数年,战场厮杀,早就习以为常,自然不曾畏惧,也就无所谓慌乱不慌乱;但于大长老而言,作为一族之长,万事以他为主,自然要算得定坐得稳,遇事不慌乱,才能稳住局面。
其余几位长老和将军,正满脸惊恐地与邻座相互窃窃私语。
大长老没有阻拦——焱族之强大,世人皆知,如果全力出击,鑫族未必能敌。
所以,众人恐慌,情有可原。
让他们强自镇定,恐怕会适得其反,影响他们的思维。
倒不如等上一等,让他们稍微缓和一下,再行议论。
许久,几人的脸色终于平缓一些,也不再窃窃私语。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大长老。
大长老捋了捋尺长的白色胡须,道:“消息是从预言石上而来,自然错不了。”
众人以为他要做出什么安排,却不曾想竟只是肯定了一下首席预言家的消息,心下不免一阵“吁”声,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莫大师,焱族可有说要进攻我族哪座城池?”大长老向莫允问道。
“绥江城。”莫允不忘大长老传音之语,照实回答之后,不多说一句。
话音刚落,又引起一阵骚动。
众人自然知道,在边境上的绥江城,是两族互市,且经过这些年的演化,俨然已有“边境第一城”的美称,而且为本族经济贡献也不小。
焱族,竟然要攻占这里!!!
胃口真是不小啊!
大长老抬起双手,示意各位安静。
“颜将军,此事,你有何看法?”大长老转头问颜将军。
“当然要战!区区焱族,还想占我城池,不把他们打到叫爸爸,怎能显我大鑫族威风!”
这话不是颜牧忠所说,而是有人在颜牧忠正欲说话之际,抢先一步,说到了前头。
这人,自然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第三将军——聂文群!
“放肆!议论要事之时,你也这般不守规矩!倒是当起了大将军的家!倒不如,你去当那第一将军去!”
这话依然不是颜牧忠所说,而是坐在颜牧忠与聂文群中间,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二将军杜峰平,他终于看够聂文群这般急不可待的脾性,逼不得已才发了怒。
聂文群自知失了分寸,且又被杜峰平带了这么大一顶高帽,连忙识趣地闭了嘴。
颜牧忠倒是全然不在意,一笑而过,道:“我可以说话了吧。”
聂文群听出话中之意,一阵脸红。
“咳咳……”
颜牧忠清一清嗓,面向大长老达桂,躬身执礼,重拾话头,不紧不慢道:“属下认为,这些年来我族养精蓄锐,兵力大涨,如今焱族进犯,以我族目前兵力,可与之一战!”
“将军这话,只提我族养精蓄锐,却不提焱族,恐怕有些片面吧。”坐在大长老邻座的,是二长老莫扎,待颜牧忠刚刚吐露己见,便反驳起来,“将军可别忘了,我族虽养精蓄锐,但焱族这许多年来时常于邻族各个边境进行骚扰,早已练就一身本领经验,俗话说:实战胜于闭关。焱族这些年练就的经验,恐怕不必我们养精蓄锐得来的实力弱吧。”
“那依二长老之意,此事该如何打算?”被对方反驳,颜牧忠并不生气,二长老向来主和不主战,即使之前两族间的偶尔摩擦,二长老莫扎也时常阻拦,这些年过去,他的主张从未改变,颜牧忠早就习以为常。
“焱族势大,实力雄厚,我族与其相比,实力尚有悬殊;切不可莽撞行事,否则可能铸成大错,我族多年蓄养的军队,万不可毁于一旦!”二长老接住颜牧忠递过来的话头,沉声说道。
“二长老不用这般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我军实力如何,作为大将军,我还是很清楚的。我军如今之力,守住绥江城,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颜牧忠说此话之时,故意在“轻松”二字上加重语气,意在告诉二长老,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然而二长老不为所动,而是话锋一转,道:“大长老,我认为此事应从长计议,倒不如先派一队使团去焱族商议,看一看焱族王室到底是什么态度。”
“态度?!都要进攻我族了,还去问他们什么态度?!二长老到底知不知道如今是何种形势?”颜牧忠每每听到使团一说,心底便愤恨难当。
“颜牧忠!”莫扎一时恼怒,当下一喝!马上觉出自己语气过冲,按理说,大长老为金头八脑之首,那他与颜牧忠便是平级,这种语气自然不妥,于是赶紧语气放缓,阴阳怪气道:“愿不愿意出派使团,是大长老的事,你也要当家吗?我是在与大长老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们出兵打仗之人,因为出身武将,便都能这般不知规矩吗?”说罢,还斜眼看了三将军聂文群一眼。
聂文群接住眼神,却不示弱,也不脸红,回瞪一眼,礼尚往来。
颜牧忠也没阻拦聂文群,转身向大长老躬身致歉之后,接住莫扎的话,道:“二长老惯会给人扣高帽的,不光给我扣,给我族兵将一干人等,也一人扣了一顶大高帽子;今日我抢了话,是我不对。但二长老可不要忘了,焱族可从来没有两军作战不斩来使的说法。”
“你……”
莫扎气急,正欲反驳,颜牧忠又抢先说道:“二百年前,也是焱族来犯,我族派出使团议和,却被悉数杀尽,送回来的,是一箱人头!”说到此处,颜牧忠心中不禁有些难受,那可都是族中大才,却偏偏去了敌方家中送人头,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语气便加重了许多,责声道:“难道二长老还想送去一队人马,收回一箱人头吗?难道我们鑫族的人命就可以这般被随意草菅吗?”
“你!你……”
莫扎被如此一激,指着颜牧忠,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长老赶忙站起身来,摆摆双手,打起了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看今日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了,此事来得突然,确实应该从长计议;据斥候回报,焱族大军始终活跃在琮阳城处,距离绥江城尚远,我们还有些时间可以商议对策的,你们也容我这老头儿细细思量思量嘛,这样吧,今日先到这里,各位暂且先回。改日,老头儿再召集各位来此,到时再行商议。”
说罢,也不等诸位执礼,自己微微躬身后,便施展元力,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不曾料到,大长老竟然逃得如此快速,不禁面面相觑。
良久……
无奈之下,众人也只好各自施展身法,消失在金务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