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城颜将军府
当王义驾着马车刚行至府前,将军府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两个男童飞一样从门内冲了出来,向王义已经停下的马车跑去。
这两个男童,一个看着与颜川年龄相仿,另一个则要大上三两岁左右。
前者,名王沥,今年六岁,唇红齿白,小巧的秀峰鼻与面部十分贴合,一双还未长开的媚丝眼,眼角微微上扬,如今虽年龄尚小,却已有了清秀美艳的轮廓,此男童,乃是王义与亡妻所生,且外貌上没有一处随了王义,这么一副娇柔模样,倒是处处像极了他的亡母——如梅。
这也是王义这些年总不太愿意管束他的原因,因为每每看到他,就会想起和他像极了的母亲,便忍不住心如刀割。
而另外那个大一些的男童,则是颜川的亲哥哥,名叫颜辰,今年八岁,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样已然长开,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这孩子浑身上下都得了父母的优点,那双完美对称的鹿眼中已经摒弃了少儿惯有的懵懂羞涩,开始逐渐有了光芒,鼻梁如父亲般高挺,嘴唇虽红艳,唇形又似乎带着一丝硬朗线条,脸上的婴儿肥早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有些凸起的颧骨,五官和颜将军神似的同时,皮肤又得了母亲真传,白中透红,仿佛吹弹可破般晶莹剔透,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提升不少,小小年纪,却已经稍稍有些英气逼人,中间又掺杂了一点温婉,实在是犹如仙童降世,瓷娃娃般惹人喜爱。
王义知道他们奔上前来,是要找车里那个小机灵鬼——颜川。
心下温暖一笑,朝车内道:“小少爷,到家了,快下来吧,你沥哥哥和辰哥哥等着和你一起玩呢。”
话音未落,早已从车门里钻出一个小脑袋,脸上带着万分欣喜,奶声奶气地说:“那王叔叔快抱我下车!快抱我下车!我要去和哥哥们玩!”
王义笑着抱他下车后,颜辰和王沥正好跑到跟前。
“父亲安好!”王沥见到父亲,轻轻叫了一声,却稍显生分,低着头,眼神却使劲往上瞅着父亲,看上去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王义知道王沥向来如此,也怪自己有块儿心病,平日薄待了这孩子,内心虽略有惆怅,但脸上并无表露,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叔叔好!”倒是颜辰,落落大方朗声尊称一句,比作为儿子的王沥还显得亲近。
不明其中缘由的人,自然觉得奇怪,若是知道缘由的,心里又不免唏嘘一番。
“王叔叔,怎么不见母亲?”颜辰见弟弟下了车,后面再无人从车中走出,有些疑惑,一边往车内瞅着,一边问起了充当车夫的王义。
“夫人临时有事,去了朝殿,估计待会儿会和将军一起回府吧。”王义见颜辰关切母亲,心里也替主人感到欣慰,这大少爷,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焱族又在我鑫族边境捣乱?”颜辰急问,语气略快。
颜辰的问话让王义略感惊讶,按理说如此小儿,该是追蜂逐蝶,爬树滚土的年龄,怎么会操心这些事情,于是便带着疑惑问道:“辰少爷,你今年也才八岁,便这么关心族中之事吗?”还不等颜辰回答,自己又开始感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思维,我鑫族后继有人啊。”
“咳咳……王叔叔,你想多了。”颜辰略带无奈,解释道:“只不过焱族一旦来犯,父亲便要远征,母亲又时常严厉,若父亲不在家中,便无人相护,辰儿有些担心,恐怕母亲又要让我日日练功写字了。”
“………………”王义听到颜辰这般解释,顿时一脸呆滞。
罢了罢了,小孩子嘛,哪个不贪玩。
“王叔叔要是没什么事,我们三个就先去玩了哦。”说着,也不等王义反应过来,便向早已准备好的颜川和王沥使了一个眼色。
三人会意,拔腿便跑。
“………………”
王义终于反应过来,摇摇头,笑想:这三个小家伙,真是狗都嫌的年纪。也不知道又要祸害什么东西去!
咦,不对……
王义想起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一个主意跃上心头,连忙喊住还未跑远的三个小子。
“等等!颜辰,你们等等!”
颜辰听到喊他,立时停住,回头去看。
王义把马车交给府前门童——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车夫,而是颜府的护卫头领,主要负责府内安保问题——要不然,莫允每次去莫言山,也不会简单到只带一个车夫。
走到颜辰跟前,突然改了平日里的和蔼,变得一脸严肃,双手后背,皱着眉,仗着身高,俯视着三个小子。
这是——这是要训话的征兆!
颜辰第一个看出了蹊跷,心里“咯噔”一声,想着:他是不是发现我把他养在院子里的雪鸢花给掐了?这可不能怪我呀,是师父说自己得了重病,需要那朵花做药引子,我也是迫不得已嘛,俗话说:救人一命……等等,不对啊,我今天早上趁他和母亲出门以后才掐的,他不可能刚刚回来,还没进门就未卜先知吧?这理说不通呀……
颜辰正这般想着,王义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快速伸了出来,脸上的严肃早已在瞬间换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这种表情,嗯,怎么说呢,双目圆睁,嘴角努力上扬,五官几乎要挤到一块儿,哦,颜辰看出来了,这种表情,是等着别人夸他的表情!
颜辰再一细看,原来,原来那快速伸出的双手上,一手里面握着一串麦芽糖。
“啊啊啊啊……麦芽糖!!!又是麦芽糖!!!哈哈哈哈,王叔叔好厉害呀!”
颜辰的情绪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这世上从来不缺这种阿谀奉承的人,这个人自然是他的弟弟颜川。
再看颜川,一双眼睛里满是星星地看着王义手里的麦芽糖,心里想道:这东西,怎么就那么好呢?我怎么就吃不够呢?
颜辰一脸鄙夷地瞥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这样想着,他也跳了起来,嘴角飞扬,眼里露出渴望的神色,叫着喊着:“我要吃麦芽糖,给我麦芽糖。”
只有旁边的王沥,此时没有像颜川一样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和颜辰一样有任何动作,只看了父亲手中的麦芽糖一眼,便再也没有抬过头。
因为只那一眼,他已经看清楚了,父亲的双手中,只有两串麦芽糖,而他们,是三个小孩。
从小到大,将军与夫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全府上下,包括两个小少爷,也从未有一人轻视于他,皆是将他与少爷同等看待,吃穿用度,更与少爷同齐。
可是,王沥却时常心想,再视如己出,到底也不是己出!自己姓王,而不是姓颜,颜姓,乃是鑫族大将军的姓,自己的王姓,又算是什么东西!如今能享受到的东西,对颜府而言,又能值几个钱,这些不过是人家顺带而已,不过是人家施舍而已!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姓颜?颜牧忠,颜辰,颜川,多好听的名字,自己多想姓颜啊,多想叫夫人一声母亲!
王沥知道他与颜辰颜川彼此身份地位悬殊,所以此时,人多物少,倒不如不争,还能给自己留些颜面。
敏感如他,此时便低头不语,任身旁二人叫破喉咙,也不愿打开心扉,放出心底那条贪吃蛇。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却突然多了一串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