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元八斗和霍狮登门拜见木兰芝,此女也算是座虎庄的豪杰之一,先礼后兵比较合宜。
元八斗见到木兰芝稍稍有点害怕,“……婶子……”
木兰芝斜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县里的捕神霍狮,是来座虎庄办案的。”
霍狮目不转睛地盯着木兰芝,罪犯在他老鹰一般的眼神下总会露出马脚。
“办案?来我这里办案,我窝藏江洋大盗了?”
霍狮笑笑,“你这里真的窝藏江洋大盗了。”
木兰芝脸色稍变,“没有证据,不要信口开河,败坏我的名声。”
元八斗不再插嘴,接下来坏人由霍捕头来做。
霍狮道:“木夫人,我霍某人向来凭事实凭证据说话,没有十分把握怎敢到府上来拿人?敬你是座虎庄的巾帼英雄,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五月十六日夜,一伙儿贼人杀了元八斗的狗,并用狗头恐吓,威胁不交钱就杀其家人。这伙儿贼人拿着吃剩的狗肉进了你的家门。”
“八月十六……狗肉……”木兰芝想了一阵儿,突然呕吐起来。
元八斗赶紧上前搀扶,“婶子,你怎么了?”
木兰芝喃喃,“野味,狗肉……”
霍狮高声问道:“送你狗肉的是不是盖擒虎?”
木兰芝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看到木兰芝理屈,估计雌威是发不出来了,元八斗邪肆地笑笑,“婶子,那条大虫确实孔武有力,正适合如狼似虎的你,你要是指证他,乡里乡亲的,又是你心里的人,我绝对不为难他,只要赔了狗钱就不追究了。”
霍狮语气缓和下来,“除了盖擒虎,还有谁?”
木兰芝从此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元八斗道:“霍兄,我看是将消息放出去等盖擒虎来自首吧,他江湖气很重,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顶罪的。”
霍狮道:“我信这个女人,信她的眼光,她一定不会看错人的。你我就在这等着鱼儿自投罗网吧。”
然后,丫鬟沏了上等的龙井,两人开始吃茶,聊一聊醉月楼,聊一聊江湖轶事,优哉游哉。木兰芝似乎也不是那么焦虑,不就是一条狗的事吗?
此时,最焦灼是状元,老虎和三儿也是这时才知道这小子把狗肉送给了木兰芝,笑骂了一通之后,大家脸色都凝重起来。老虎认为以木兰芝的品性是不会出卖状元的,以她的资财也不会赔不起一条狗,最后霍狮与元八斗会无功而返。三儿附和。状元点头同意。
午时三刻,自首的人到了,元八斗一看,嘿嘿一笑,“真没想到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亏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做这等龌龊之事。”
来者正是状元,他向霍狮一施礼,朗声道:“在下姓高名金殿,元家的狗是我宰的……”
木兰芝突然冲过来,拿起烧火棍就敲了过去,“竟然骗姑奶奶说是野味!害得姑奶奶吐了一晌午。”
状元并不躲闪,只是苦笑。
霍狮笑道:“木夫人,先公后私,等我审问之后,你再对他动私刑。”
状元道:“我与元八斗有仇,他为富不仁,对我压榨剥削,子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他送入阴曹地府,奈何武功不济,只能杀其恶犬暂解心头之恨。因木兰芝是唯一帮助过我的人,所以我就将狗肉送与她,还谎称是野味,她并不知情,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元八斗道:“高金殿,如果不是元家,你早饿死了,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但是我不像你这么心胸狭窄,只要你供出杀狗同党,我会向霍捕头求情,放你一马,你明天继续给我放牛牧羊,我还会考虑挑个长相俊俏的丫鬟给你做媳妇儿。”
状元笑笑,“子曰:好汉做事好汉当。只有我一个人,跟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
八斗冷笑,“我知道你没这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你这样替别人背黑锅,不知他们是不是心存感激。”
状元不再说话,进入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
“跑了匪首,抓住个小喽啰,有什么意思?你我并没有深仇大恨,何苦这般愚顽,勾结反贼与强盗,你不怕掉脑袋?”
状元笑都懒得笑,撇了撇嘴。
霍狮道:“既然这样,我就暂且将他押回大牢,待明日由县太爷亲自过堂,细皮嫩肉的,一顿夹棍,立马就招了。”
木兰芝道:“慢!不就是一条狗吗?”
“你知道这条狗是什么种吗?”
“莫非是哮天犬?说吧,值多少钱?”
“白银一千二百两。”
木兰芝竟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赔!”
八斗一笑,“真是财大气粗。但是我的目的不在于银子,而在于报仇,为我的狗报仇。我的这条狗顶一百条高金殿!”
“没有回缓的余地?”
“一丝一毫都没有。”
下午,霍狮等人押着状元先在村里游行了一圈,然后戴上枷锁往县城出发。此时,老虎正在臭骂状元,“这个缺心眼的,非得去找死,让一个寡妇迷得五迷三道的,还当军师呢,龙虎帮有这么个糊涂军师,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有什么事哥仨商量商量,非得逞强当英雄,自己想死不要紧,别拉上大哥三弟,都是发过毒誓的,又不能丢下不管……别人用脑袋琢磨事,他用屁股蛋子……”
骂痛快了之后还得研究对策,一旦状元被投进大牢,那就很难救出来,如果在路上劫囚,一定会中了霍狮的圈套,这个老狐狸已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再加上他手底下的潘肥、何振侠、李骏驰三大猛将,从他们手中抢人,那不是找死吗?但是事已至此,又不能丢下兄弟不管,老虎最终还是决定在咆马镇附近伏击他们,不成功便成仁,三儿听大哥的话,愿跟二位义兄同呼吸共命运。
日落时分,霍狮及三位捕快押着状元到达咆马镇郊的细柳林。老虎和三儿早已等候多时,他俩一个拿着浑铁麦穗枪,一个拿着杀猪刀,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个地方经常有盗贼出没,霍狮却下令歇息片刻,这是留给救人者最后的机会。
老虎提着铁枪从树丛中跳出来。
霍狮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拿起酒壶呷了一口陈酿杏花村。
老虎大喝一声,“劫囚!”
没人答话,潘肥用腰刀剔着指甲,何振侠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李骏驰正和状元聊木兰芝的身段。
老虎提高嗓门,发出一声虎啸,“劫囚!”
霍狮扭头看了他一眼,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你把面巾摘下来。”
老虎并不接腔,挺起铁枪就朝他刺了过去,何振侠不得不醒来,抄起水磨钢鞭从老虎的侧翼攻了过去,同时,李骏驰举起朴刀正面迎上。霍狮又呷了一口酒。此时,铁枪与朴刀交在一起,一声锵啷,李骏驰显然准备不足,震得眼睛珠子差点飞出去,倒退七八步方才停住。铁枪立刻回旋,枪柄格住何振侠的钢鞭,向前一步跨出,振侠后退五步,勉强站住,老虎撤出去十步,一枪搠出,钢鞭一挡,振侠的脑浆都咣当起来,鼻中喷血而出,双手虎口撕裂,不得不再后退十步。李骏驰顶上,朴刀与铁枪缠斗起来,十几回合不分胜负,发出阵阵刺耳的铮鸣,震得林间的斑鸠扑簌扑簌从树上掉落下来。老虎正值壮年,还是童子,内外都是精钢一般,骏驰三十来岁,正是外家功夫的黄金年龄,加上身经百战,他本有希望在三十合内斗败老虎,但是他半年来一半时间是在风月场所度过的,外面还很壮硕,内里已大为损耗,二十合后,他已是满头虚汗,气息都赶不上了,朴刀本来只有三十来斤,现在却似乎有三百斤重。
霍狮久经沙场,却也坐不住了,缓缓起身,但是他的前面堵着另一个匪徒——看起来有点纤弱,但是目光炯炯,整个人在昏暗中发着淡淡的光,手里提着一把刚磨好的杀猪刀,似乎还能闻到血腥气,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滑稽,但也有点诡异,霍狮并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只是死死盯住这个人。
霍狮的三个猛将中最厉害的是潘肥,今年四十三岁,身高六尺,体重一百八十斤,但是轻功极高,速度极快,最擅长狙杀,他如果不在衙门当差,而去无常会充当杀手,肯定会赚得盆满钵满,身价排进前十,但是他只喜欢从盗贼和囚徒手里榨取油水,日子过得挺紧巴,但却心宽,是霍狮最得力的干将,他一直在观察,李骏驰在二十五合之后已经完全处在下风,渐渐抵挡不住,每次刀枪一交,他的眼泪和鼻涕就一齐冒出,然后振侠又冲了上去,他只能再顶五个回合,之后随时有可能命丧当场。潘肥出手了,手持腰刀,腾上半空,直抹向老虎的脖子,老虎在全力对付朴刀与钢鞭的同时一直密切注意这个刀手,他就像鬼魂一样,一直在变换位置,此时突然消失,定是发起了攻击,空中传来一阵衣袂的风声,然后一个肉球从空中坠落下来,他一侧身,刀尖划着他的喉管而过,只差一毫,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声怒吼,给自己打气,铁枪大力一搅,振侠和骏驰的兵器同时脱手,两人被劲风卷起的松针迷了眼,后退十余步,气喘如牛。铁枪回撤,朝天一指。潘肥刚一落地,立马一个原地提纵,然后凌空虚步,接着一个鱼跃,炫耀完了高妙的轻功,腰刀再次斩向老虎,这一刀耗尽了全身的劲,不品尝到鲜血怎能罢休?攻得急切,守得漫不经心,空门大开都不自知,刀锋刚到对方鬓角时便急速收回,因为冰冷的枪尖已沿着他胸膛、小腹挑过,他木然地在三丈外落地。
此时,提着杀猪刀的三儿心一动,目光游移,似有极凶险的事发生,恐惧让他的变得像没开刃的刀一样钝,霍狮不仅有狮子一样的雄壮,还有狐狸一样的敏锐,他最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战机,三丈的距离眨眼而至,一把薄如秋叶的雁翎刀便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三儿将杀意与斗志消除,变得孱弱而猥琐。霍狮的刀并没有再进一分,他不太明白这个杀猪刀客为什么突然崩塌了。
潘肥落地之后,稍一停顿,仰天一吼,跨步向前,一挂肠肚从腹中流了出来,踉跄三步,一头栽倒在地。
老虎见状大恐,再一看三儿也被擒,弃枪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