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跑了几十里才停下,一想到失手杀了一个官差,头皮都炸了。
霍狮虽然十分愤怒,却没有当场将三儿斩了,而是连夜将他和状元投进了大牢,这一间牢房里已经住了三名重犯,基本都要秋后问斩的,留给他俩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想法协助霍狮抓住老虎,不然脑袋定会双双搬家。
难兄难弟之一名叫于小麻,脸上真有些麻子,还是个秃头,据说是个杀人越货的独行大盗,罪行累累,判个斩立决都是轻的,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墙角唱歌,“雪月风花共裁剪,云雨萝香娇玉软。花正好,月初圆,雪压风颠,人比天涯远……”;还有一个名叫石真金,脸上刺着一个“囚”字,这已是二进宫了;最后一个最为特出,身高六尺余,面如黑炭,就像是包公重生,两只手却是金色的,来自高义乡,据说是因为一头驴子而害了一条人命。
三儿坐禅半个时辰,窝在墙角里打起了呼噜。状元心情不错,他对这几个人很有兴趣,想逐个认识认识,等出去以后,邀请他们加入龙虎帮,壮大声威。唱歌的于小麻看样子挺有文采,很亲切,他凑了上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癞头陀。”
“你是如何被关进来的?”
“江洋大盗,无恶不作,杀二十三人,***女十八个,盗窃银两七千三百二十五两……”
“十恶不赦,你这种人判斩刑真是太便宜了,应该五马分尸或是千刀万剐,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
“说的极是。”
“不过,我看你不像是这号人啊?”
“我本名于小麻,是望堡乡红苇淀村的老百姓,有一天,几位凶神恶煞的官差突然将我抓了起来,因为我脸上长了麻子,长麻子也是罪,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又强行把我的头发给剃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有什么办法,民怎么能斗得过官?他们对我严刑拷打,逼我承认是大癞头陀,上夹棍、烙铁、脑箍,我实在熬不住,便招供画押了。”于小麻讲完自己的故事,哭成了泪人。
石真金在旁笑道:“进来的人都是清白的。”
状元安慰了一下小麻,又来和石真金攀谈,这家伙却不搭理他,他又去找那个黑矬丑,“这位兄弟,仪表不凡,请问高姓大名?”
“我叫庞犀象。”
“你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我杀了人。”
“你……恕我直言,看起来不像杀人的人。”
“不像吧……”庞犀象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的武功天下第一,别说霍狮、潘肥了,就是王重阳、林灵素都不是我的对手!”
“最近江湖上成立了一个帮派叫龙虎帮,我坐第二把交椅,你这般英雄,正好加入我们,轰轰烈烈开创一番盖世伟业!”
“这种地方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我只是杀了一条狗而已。”
“那你怎么也关在这里了?这儿就属我罪过轻。”
“来说说你的故事。”
原来庞犀象是高义乡庞家庄的农户,父母早亡,与一头老驴相依为命,这天他去山上打柴,因为老驴腿脚不灵,就拴在院里的梨树上,不知怎的,那驴也该遭此横祸,它竟然扯断缰绳,溜溜达达,走到了大财主王有德的庄上,说是吃掉了王家七八个粽子,便被一铁锤敲死,卖到了阿胶作坊。庞犀象前去理论,王有德特意将驴头留给他,还要让他赔偿粽子钱,他抱着驴头嚎啕大哭,比死了爹娘还伤心,而王有德和小妾笑则得前仰后合,这小妾名叫王翠翘,说起来跟庞犀象还颇有渊源,从小是跟他定了娃娃亲的,庞家败落之后,她嫁给了王有德做小。
王有德的笑突然僵住了,庞犀象擦干眼泪朝他走了过来,“你……想干什么?”他有点害怕了,那黑小子眼睛血红,就像吃人的野兽。
“我要你偿命!”
“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我赔你一头口齿两年的小驴如何?”
“咣!”一拳打出,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王翠翘跪在驴头面前,磕头如捣蒜。
家丁们只是将庞犀象围住,谁也不敢上,直到霍狮赶来,他也没做任何抵抗,自己戴上枷锁,慷慨赴狱,公堂上县令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敬他是条节烈汉子,有心周旋他,他却一五一十地将案情说了个通透,还要求重判自己,县令无奈,只能暂时收押。
“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必行天下之大道。以你这种身手,只杀一个为富不仁的财主,可惜了老天爷对你的恩待,如果有机会出去,须杀尽天下不良人,方不违万世公理。”状元又开始给他下迷魂药。
“你是在劝我造反吗?”
“我是在劝你为正义而战。”
“我只想远离高义乡,远离真定,刺配三千里之外,下阴间也不后悔。”
“老驴和王翠翘,明白了。”
第二天一大早,先是三儿被带出去,吃了一百杀威棒,屁股开花。接着是于小麻,他又哭又咬,就像个悔婚的小娘子一样。这间牢房的墙上开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窗户下面是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带槽的大石头,两个捕快将于小麻提到这里,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到石槽上,旁边站着霍狮和一个红衣大汉,大汉端着一把厚重的大片刀。
于小麻哭哭啼啼的,“霍大爷,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是读书人,我还没娶妻……”
霍狮冷冷地说:“有什么冤情下去跟阎王老子诉说吧,我给你找的刽子手是盘龙县活儿最好的,利索,保证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在仔细听他介绍,忽然那大片刀就斩了下去,真的很利索,于小麻的脑袋骨碌出两丈远时还支棱着耳朵。
霍狮望了一眼牢房的窗户,嘴角一个慈悲的微笑。
石真金只是打了一个寒颤,庞犀象彻底石化了。尿顺着状元的裤管淌下来。三儿爬在墙角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也许是沾了于小麻的光,每人都有一只烧鸡和一壶烧酒,可是大家都没有胃口。不一会儿,狱卒骂骂咧咧地来收饭菜。石真金将他叫住,“嘿,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叫什么名字管你屁事?”
“感谢你每天给我送饭,虽然饭里有沙子,但起码不馊,比我在沧州牢房里吃的那几顿强多了,你也知道我是个杀手,时日不多了,攒下的银子是没命花了,你要是能找到,就是你的了。在县城一里外马家桥村口的大柳树下面。”
“你骗鬼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最后一餐,我不想吃泔水,也不想吃老鼠屎。”
“谅你也不敢!”
半个时辰之后,这个小卒回来了,看起来很兴奋,他真的从石真金指示的地方找到一百两银子。这时,石真金告诉他又想起一个藏银子的地方,这个小卒怕别人染指,独自一个人出去,又在一棵特定的树下找到二百多两银子和一包硫磺,他把硫磺交给了石真金,然后石真金又吐露出另一个埋钱地点,小卒又掘出银子二百三十两和硝石一包,第四个地点是银子二百六十八两和一包木炭。第五个地点竟然在离县城五十里的龙湾乡。
庞犀象一直像石像一样呆坐。三儿疼得一整天哼哼唧唧的,到傍晚时开始赌咒发誓要把霍狮剁碎喂狗。状元的裤子干了,吃了两只烧鸡,连鸡屁股都不剩。石真金窝在墙角把那些硫磺、硝石、木炭磨成粉末,然后开始在墙根下挖洞。
小卒找到石真金所说的那棵大树,树下埋着一个铁盒,盒子里并没有珍珠和宝石,而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富贵若从奸巧得,世间呆汉吸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