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懵了。他伟大的师父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任谁能信?
王犊抓住他愣神的时机,一掌击中他的后背,他展开双臂,平飞出五丈远,刚一坠地,砰地一声响,一个捕兽夹在他眼前炸开,吓得他的魂儿一下飞到了南天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然后像猕猴一样爬到了树梢上,再像鼯鼠一样飞到了另一棵树。
“王老哥,别追了,一个无名小角色而已。”霍狮道,“一个步穿云就够了,不枉咱们下这么大本儿。”
“活捉更好,这老匹夫可是江湖第一飞贼,富可敌国……”王犊略有不满。
“杀了更保险,他逃跑的法子可是五花八门,再说,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要是有钱,肯定早退隐了,哪还出来干这营生?前些日子去偷通达镖局的镖,差点没让倩夜叉给扒了皮,这老贼嗜赌如命,挥霍无度,偷一个花两个,估计连一副棺材板的钱都不剩……”
“嗯,言之有理。”
两位高手边走边聊,霍狮时不时瞅一眼老鼬的头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次盘龙大牢血流成河,顾炯之却没有深究,因为死的都是草芥,而且一个插翅鼬的头颅可顶一百个江洋大盗,能顶半座城,还能换顶更高的乌纱帽。多少年来,多少大内高手和江湖异士捕拿这个盖世飞贼而不得,不成想他却死在盘龙这么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个小小的捕快手上。
这天晚上,盘龙县城敖家食府热闹非凡,顾炯之大人在这里大宴宾客,重要人物霍狮并没有在宴会上,他在守护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的正是步穿云的人头。消灭了一条大鱼,小鱼小虾也不能放过,官家埋伏了几个好手,要把插翅鼬的徒子徒孙一网打尽。
四更时分,看守旗杆的兵丁都开始打瞌睡了,躲在暗处的霍狮却更精神,他知道如果有人胆敢来偷插翅鼬的人头,此时正是好时候。果不其然,这时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突然冒出一个鬼影,一身夜行衣靠,头戴斗笠,身形小巧,步态敏捷,他刚走到旗杆下面,突然一声锣响,从四面跳出十几个人,其中领头是霍狮,王犊的首徒王佗也奉师命过来帮忙,这王佗武功号称天下第六,是个十分强健的练家子。
那人并不惊慌,显然已料到会有埋伏,等敌人聚拢过来,他倏地腾上半空,然后凌空虚步,在两丈外轻轻落下,这帮兵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王佗高声道:“好俊的轻功!”
霍狮道:“你今天插翅难逃,速速束手就擒。”
那人并不答话,旋身向旗杆靠近。
“放箭!”不知谁大喊一声。
那夜行人一愣,霍狮一个箭步冲出,顺势一刀撩出,王佗也是老江湖,一闪即逝的战机怎可错过,一个马踏飞燕式跃上半空,随即一片雪亮的刀光纵向砍下,这是传统的招式——力劈华山,厚重而刚猛。夜行人似乎已躲无可躲,眼看就要被卸成几块,说时迟那时快,当两刀间的缝隙只剩一尺的时候,他原地一纵,轻盈的就像仙鹤一样离地而起,两把刀哐啷一声相交,火花四溅,一瞬间他已立到旗杆顶上。王佗的长处是大力拳脚和刚烈刀法,轻功几乎为零,让这头大熊去追赶一只善跳的蚂蚱是件很困难的事,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刀掷了出去,那刀呼啸着,旋转着,斩向那夜行人的脑袋,力道很足,速度极快,只是距离稍微远了一些,夜行人反应灵敏,身子一矮,那刀直接飞到二里外的城郊去了,王佗急得龇出犬牙,此时一阵细雨般的响声传到他耳边,他腾挪不便,躲闪不及,双掌向前一推,护住眼睛,一片闪闪的银线将他罩住,咻咻咻——无数的绣花银针刺中了他,幸亏发暗器的人手劲和腕力都很稀松,银针只是破了他的皮肉,并没有伤及五脏。夜行人发出暗器,用力过猛,惯性让他差点坠落,此时,霍狮快步赶到,一掌震动旗杆,夜行人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了下来。下面饿狼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把这块肥肉撕成碎片。夜行人轻得就像一片落叶,飘飘悠悠的,下边的人等了半天,他却突然在半空停滞,然后一个腾翻,双臂化成翅膀,脚下生风,在空中大步流星,在几丈外的屋脊上落下。霍狮在前,李骏驰、何振侠在后,虾兵蟹将们紧跟着,一齐向夜行人包抄而去。王佗向前跨出一步,大叫一声,直挺挺仰面躺倒,一动不能动了,第二天,跌打医生从他身上拔出四十三根银针,几乎全是插在要穴上。
夜行人的轻功实在是高,即使连步穿云复生都难以追上,一向自视甚高的霍狮更是望尘莫及,追了不到一里地便折返。想要步穿云人头的可不止夜行人一个,起码还有田三儿,他一直就在附近,躲在角落里给自己打气鼓劲,一看到霍狮,立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斗败了的公鸡。此时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高手王佗受伤失去战力,最危险的霍狮已在百丈之外,此时不动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旗杆下,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液,像猴子一样向上爬去。留守的这几个兵丁,一身的花架子武功,欺负卖炊饼、挑大粪的乡民时很威风,遇到三儿这种练童子功的立马就露出原形了。
“呔,那厮,想要作甚?”一声大喊。
三儿道:“爬树,摘月亮。”
然后,三四个人一齐往旗杆上爬去。底下的想把最上面的拽下来,最上面的那个用脚在他脸上狠狠一碾,他一声惨叫,从杆上掉落,还砸下来两三个,下面观看的人向旁一闪,咵嚓,咵嚓,咵嚓,像麻袋一样重重落在地上。
霍狮赶回来的时候,三儿刚刚摘走步穿云的人头离开,气得他直跺脚。
第二天上午,三儿领着县城最好的裁缝金无忌来到一家寿材铺,指着一口楠木棺材说:“我请你来不是给死者做寿衣的,一共出五十两银子,十两买你的手艺,十两买你的胆量,三十两是封口费,你要缝得仔仔细细,针脚小点……”
他满眼泪花,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师父步穿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