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逍林武艺不赖,用剑与那头大虫搏斗了三个回合,然后又捡了一口朴刀打了五个回合,最后大虫用尾巴一剪,将酸枣木刀柄给剪断了,他一个纵跃便上树了,大虫蒲团般大小的爪子一挠,那棵碗口般粗细的树一下就断成两截,鹿逍林不急不慌,施展开燕子三抄水,朝西边密林逃去,那大虫一扑一掀一剪之后气力耗尽,在茂密的荆棘丛中又施展不开虎威,追了半里地便放弃了这顿几乎到嘴的宵夜。
镖师们陆陆续续在石珂镇聚集到一起,没人顾得上留在树林里的镖,成霸图老爷子一直不停地吐血,足足盛了一脸盆,正午时分,见了鹿逍林最后一面,交待了一下后事,竟一命呜呼了。
这次通达镖局损失了足足一万两白银,《江湖野谈》还火上浇油——龙虎帮大发虎威劫镖石珂镇,成霸图甘作病猫呕血黑风林。《武林传抄》则是一针见血——失镖山东:通达镖局没落的开端?
通达镖局急需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来提振士气,但是龙虎帮却想要温大眼的命,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半月后,游铁脚传来消息,通达镖局要押送一批祝寿贺礼到晋城孔家,里面有一尊价值不菲的和田玉狮子。这趟线除了山神帮之外,小股的盗贼也是密密麻麻,这次温大眼要亲自出马,于是,龙虎帮倾巢而出。
插着“大眼”镖旗的镖队晓行夜宿,迤逦南行,见山跨山,见河趟河,一路喊着响亮的口号——把合着,河吾……悬梁子,麻撒着,河吾……
七月十四,通达镖局到达山西浪莺镇,这里是各路响马的极乐世界,当然也是镖局的地狱,不过对于通达这种名声在外的大镖局来说,绿林名宿其实并不可怕,那些不懂事的生荒子才教人脑瓜疼。
龙虎帮显然就挺让人脑瓜疼。通达镖局刚刚吃了败仗,这次得更加小心。
申牌时分,龙虎帮到达镇子里,他们打算在这里下手。
解忧酒肆从不打烊,夜里的生意最好。此时,这里的人乌央乌央的,已没有多余的座位。这里面的食客,老虎一个不认识,但是一看都不是善茬。那个虎背熊腰的络腮胡是山西独脚大盗陶陶,那个驼背佝偻的瘦猴是西域第一飞贼陌移秋驼,那个身段婀娜、面如僵尸的是山东响马头子柳召娣……奇怪的是酒肆中心坐着的竟是一个头戴瓦楞帽,身穿红色“捕”字长袍的公人。
状元冲那个公人一笑,想套个近乎,如何开口——老表,看你印堂红紫,近日必有喜事,莫非新娶了一房小妾?
那个公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是州府的捕头,你们这帮鸟贼,最好给我老老实实趴着……”
柳召娣一闪而过,娇媚地对三儿笑了笑,“大丈夫做事要亮亮堂堂的,你偷偷瞄我这半天了,有什么事直接说,男欢女爱有什么害臊的?”她将滴血的雁翎刀在衣襟上擦了擦,“狗日的,什么玩意,敢在浪莺镇装大尾巴狼……”
“我不是大尾巴狼……”三儿怯怯地说。
召娣扑哧笑了,“冤家,不是说你的。”
那捕快突然一头扎进桌上那盆滚烫的王八汤里,没了声息。
状元颤颤地说:“神捕大哥,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大家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老虎挑了一个面目最和善的人走了过去,“独眼龙老兄,我是冀州盖擒虎……”
那人长了一只牛蛋眼,另一只眼上戴了个眼罩,扫帚眉,大塌鼻,鲇鱼嘴,燕尾须,看起来很是慷慨豪放,他就是绰号“蝙蝠侠”的大盗杨仲,生平最恨别人拿他的眼说事,强压住怒火,温吞吞地说:“盖擒虎是个??”
老虎笑道,“我是冀州盘龙松峪龙虎帮的大哥,你瞧,也是个独眼龙。”
杨仲也笑了,“独眼龙好,一只眼看世界,看得更透彻。我叫杨仲,陇南飞贼杨仲。”
“久仰久仰。在这屋里,我就看老兄你最亲切,故向你推荐一桩买卖。”
“通达镖局的买卖?”
“是。”
“通达镖局攒儿亮、簧点清,又有山神帮罩着,铁阎罗温大眼万儿响,腿长,不是个正点,这个买卖干不了,我劝老弟行事仔细点。”
“他们刚在山东地界栽在我们手里一遭。”
“原来黑风林也是你们干的啊,佩服佩服!”
“他们只给山神帮送钱,其他弟兄也没享过,这个面儿不卖。那温大眼老朽一个,也不值一提。他们这次押送一批金珠宝贝,价值十万贯,值得冒险,而且这事最后是由龙虎帮担着,不会连累别人。事成之后,所的好处按人头平分。”
“干了。”杨仲道。
饭后,老虎、大象、火炮、猪崽等人回房准备,磨刀的磨刀,擦枪的擦枪,补鞋的补鞋。
三儿不擅长兵刃,也没活可干,问道:“用不用蒙面?”
大哥道:“不用,还必须得打出龙虎帮的杏黄旗。”
子时是约定的时间,龙虎帮全体出洞,老虎打头,大象紧随,然后是状元、火炮、猪崽、汪涛、解彪……三儿自动殿后。
温大眼刚刚睡下,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贼!”有人大喊。
他一骨碌爬起来,披衣下床,抄起朴刀冲了出去。
院里站着十几个强人,贼头盖擒虎手提一杆铁枪,叉腰站在最前面,那个小黑矮子举着两面旗子,一面是“龙虎”,一面是“替天行道”,其他举着腰刀,喊着口号——威武!
“明火执仗地干啊!”温大眼道,“盖擒虎,今天让你和你的龙虎帮死无葬身之地!”
老虎笑笑,“您老太岁海了,别跟成霸图老英雄一样,遇事毛躁,急火攻心,呕血一斗而死。”
哇呀呀!嘴仗没过两招,温大眼就举刀劈了过来,老虎举枪一格……
然后,双方人马各寻各的对手捉对厮杀起来。火炮战孟不尝,猪崽战旦东,汪涛战二夯……
温霖缓缓拔出刀,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此时,大象也没找到对手,两人心照不宣,慢慢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叫庞犀象?”温霖问。
“正是。你叫夜叉?”大象问。
“我叫温霖。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要落草呢?”
“本事大,干哪行都能当状元。”
“加入通达镖局吧,以你的本事,位次肯定不会在四大金刚之下,金钱,地位……当然还有我这种美人……”
“把大眼贼的位子让给我,我也不干。至于美女……我也挺待见的,不过不待见美女蛇。”
温霖倒也不生气,笑得更加妖了,“那如何才能拐到你?”
“除非盖擒虎投降或是死掉。”
“那我们就杀了盖擒虎。”
“那我会杀光你们,然后向你们的尸首投降。”
“好,那如何才能打败你?”
“破了我的童子身。”
“那我这美女蛇是不行了……”温霖说着说着,刀就挥了出去,就像五步蛇一样稳准狠,直削向大象的眼睛……
另一面面战场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扭转——状元拿着一把哨棒,敲一下这个人脑袋,抽一下那个人的屁股,刚开始别人也顾不上打他,镖局占上风以后,一个镖师腾出手来,一记老拳把他打成了乌眼青,然后狼牙棒就朝他椎了过来,他跑得比兔子都快。然后火炮也慌了,被孟不尝缭乱的剑花把发髻也给削断了,扭头就跑,汪涛、解彪、猪崽本事本就稀松,那些行家里手越战越猛,他们逐渐落于下风了。老虎本来与温大眼战得不相上下,但是他身边的小弟逐渐顶不住了,他马上就陷于包围圈了,卖了一个破绽,立马撤退。
“穷寇莫追!”温大眼喊了一嗓子,但是没起到作用,镖师们越战越勇,都杀了出去。这也难怪,像通达镖局这种名头的镖局,又有大山神帮当靠山,一般的毛贼哪敢来找麻烦?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几乎碰不到什么贼人,好不容易遇到这种活动筋骨的机会,那还不多露两手?
温大眼本不想追的,结果温大眼一个回马枪差点把他刺个透心凉,幸亏闪得及时,这下把他惹恼了,朴刀舞得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追得老虎手忙脚乱,眼看就要人头落地了。
此时,天空突然飞起一枝烟花响箭。
“果然是调虎离山!”温大眼立马杀了回去,老虎朝着他背后就是一枪……
温霖的刀很快,但是对大象形不成任何威胁,眼睛、咽喉、太阳、肚脐、会阴都试过了,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而大象一时也奈何不了夜叉,她动作太花哨,就像老虎扑蝴蝶一样,半天连她半片衣襟也没碰到,二人缠斗了七八十个回合,没有任何战果。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拨人马,二三十号人,为首的就是杨仲,还有柳召娣、陶陶、陌移秋驼等。
杨仲道:“龙虎帮的兄弟已经把温大眼调出去了,剩下的体力活,我们来干!”
陶陶道:“团结就是力量!”
大家一窝蜂冲向库房。
温霖干着急没办法,她摆脱不了大象。
一进库房,杨仲就和看守孙稻山斗在一起。
鹿逍林也在库房里,他马上向窗外发了一枝响箭。
陶陶到金银担里去找那只玉狮子。
陌移秋驼抽刀扑向鹿逍林,只见鹿逍林手一抖,好像是发暗器,他避闪恐怕是来不及了,左手一挡,一片飞针罩在面门上,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知道一对招子还能不能保得住。陶陶反应很灵敏,他一个飞扑,躲到装着金珠的扣箱后面,屁股中招了。然后漫天的飞针洒向柳召娣等人,瞬间倒下四五个,其他人一时不敢近前。
此时,温大眼距离院门只有三丈距离。
此时,孙稻山已被杨仲杀得狼狈不堪。
此时,一个鬼魂儿般的黑影缓缓接近了鹿逍林,鹿逍林的注意力全在柳召娣和陶陶身上,没有注意到背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轻功不弱,蹑手蹑脚,像狸猫逮老鼠一样有耐心,走一步歇三歇,一点一点接近。
鹿逍林的飞针发不出去了,一把镰刀钩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