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状元并没有回乌鸡岭,给老虎捎了个口信,兴致一来,就跑座虎庄去了。
座虎庄没什么变化,去了老虎和三妹两个祸害之后,似乎安静了很多。
他站在村口,不禁唱起流行小曲来——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没人理他,感到很寂寞,便朝元府走去,好长时间没见过东家元八斗了。他来到元府,一敲门,出来的是杨二小。杨二小先是一愣,笑道:“原来是大状元啊,怎么,还没死呢?”
状元大人有大量,肯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温和地说:“你还没死,我怎么会死?”
“我且活着呢,算命的说能活一百岁,你就够呛了,一看就是个短命鬼,再不滚远点,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周年祭日。”
“我去找八斗那王八蛋,不跟你这种虾兵蟹将叽歪。”
“你小子真活腻歪了,敢骂八斗少爷!”
这时候,谭老木也出来了,作了个揖,“金殿公子,八斗少爷到村里要账去了。”
状元回礼,“谢老谭。”说完,大摇大摆往村里走去。
杨二小拳头早已痒痒,本想给状元松松筋骨,却被老谭给拉住了,“你不知道他当了山贼吗,跟大虫在一起,在乌鸡岭……”
杨二小道:“山贼,就他那熊样能当山贼?”
“听说犯了好几件大案,把温大眼都干死了。”
“纯粹胡说八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他那出息,只能写个……阎家有女名玉宝,体态风流屁股翘……”
杨二小在村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元八斗,虽然现在是冬闲季节,大家还都是忙忙碌碌的,甚至都注意不到他,看到他的也没把他当成个凶猛的山贼,还跟他热情打招呼,他没得到应有的敬畏,感到很不过瘾。
突然,听到村西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打闹声,他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原来是五六个人在打雪仗,实际上是两个人在打雪仗,剩下的人在鼓掌观看。
其中有一个苗条的女子尤其娇悍,一个雪球击中了那个皂袍男人的脑门,那男人瞬间暴怒,大叫一声——好你个小蹄子!便像黑疯狗逮小白兔般一下将那女子扑倒在地,再往她的酥胸里塞进一个雪球,那女子便嚎叫起来,然后又哭又闹,连抓带咬,那男人脸上瞬间多了几道爪印,却豪迈地哈哈大笑起来。围观的人也跟着哄笑。
状元热烈地鼓掌喝彩。
皂袍男人笑声戛止,一看来人,冷哼一声,“高金殿你这个狗贼还敢回来……”
“八斗少爷一向可好?”状元拱手行礼。
“托你的福,本少爷好得很,又娶了一房小妾,你知道的——盖明珠,这样论起来,我是盖擒虎的妹夫,也算是你的姐夫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小六——风月好……”
状元没理他,径直走向躺在雪地里的女子,将她搀起来,一本正经地说:“玉宝,我要是你夫君,绝对不会如此欺负你,我会把你剥光了,扔到雪地里打滚……”
元八斗道:“咱们现在虽然是亲戚,我也曾经是你东家,但我不会以直报怨,以德报怨,对于你这种贼子,亲手剐你,还会脏了我的手,我会把你交给官府开刀问斩。关山勇、钱四通,把这小子给我绑了!”
“慢!”状元大喝一声,然后从怀中拿出金牌。
元八斗凑近一看,脑袋上的汗便下来了,他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牌子非同一般,颤颤地问:“你这是从哪偷来的?”
“偷?呵呵,这牌子在这盘龙地界仅此一块,这是顾炯之顾大人亲手交给我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干掉了一个江洋大盗,还是我亲手杀的,就是用这把宝刀,表功的奏章已发往京城……”说着便亮了亮手中的晓魄刀。
“这种牌子只在开封有用。”
“县令大人特许我缉捕全境的盗贼,你试试在这里好使不好使?”
元八斗愣住了。不过关山勇和钱四通还是想抓他,蠢蠢欲动。
状元大喝一声,“你们动我一根毫毛试试?这牌子可是刑狱司的……”
元八斗道:“算了,这次放他一马。”
状元笑笑:“八斗哥,我记得你还欠我点工钱?”
“什么工钱?我没让你赔羊钱和麦苗钱就不错了。”
“那我今天没钱花了,你借给我点吧,等我有了还你。”
“你有嫦娥长得美吗,怎么提出如此荒唐的请求?”
“那好吧,我可告诉你我现在是奉皇命,奉殿帅府、刑狱司的命令,奉顾大人的命令缉盗的,此时眼前就有作奸犯科之徒,我正好行使一下职责。”
元八斗一惊,“哪有?”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把你和小六抓起来,带枷锁示众……”
“呸!”元八斗一甩袖子就要走。
“关山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运城的,杀了人逃难到这里,一躲就是三年,而钱四通在并州参加过白莲教,被张叔夜灭掉之后,改名换姓,跑来座虎庄当好人……”
“这……”
“这什么这?你能不知道?窝藏盗贼,与之同罪,你的脑袋十个也不够砍!”
八斗毕竟见过世面,“你要多少钱?”
“不多,二百两银子!”
“不多,你随我回家去取。”
“是不是想把门一关谋害我的性命?我回庄里的事大哥盖擒虎可是知道的,当心让他下山把你元家踏平。”
“不敢不敢。”
随后,状元跟着元八斗回家取了银子,再带着谭老木来到村子中央,谭老木一敲锣,乡亲们都围拢过来。
“乡亲们,我高金殿又回来了!”
大家的反响好像并不热烈。
“我现在是官府特派的缉盗大员!”他晃了晃手中的金牌。
老百姓的脸仍旧是木木的。
“年关将近,你们谁欠元八斗的钱,我这里有点银子,替你们还债。”
这下人群彻底炸窝了。
“我欠元八斗一百文钱!”
“我欠元八斗一两银子!”
“我欠元八斗三钱银子!”
“我欠元八斗一升米!”
……
有钱的感觉真好,状元不一会儿就将二百两散碎银子使完了。他仍旧不解气,当晚又宿在了元府,好酒好肉一大桌,他大呼小叫,把八斗当丫鬟一样使唤,那感觉就跟当皇帝一样。
三更时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状元一惊,莫非他们真敢来谋害自己?不想来的竟是阎玉宝,脸色绯红,娇羞地递给他一首诗——
阎家有女名玉宝,
体态风流谓窈窕。
西子蛾眉玉环俏,
桃花含笑柳枝袅。
一见魂魄飞阴曹,
再见情魔种心脑。
九死未悔梁柱抱,
执子之手到地老。
高家有男叫金殿,
风流潇洒教人恋。
文采斐然人翩翩,
东坡太白将他羡。
一见形影种心田,
再见疯魔爱如电。
愿为鸳鸯作凤鸾,
三生石上何曾变!
状元拿出笔墨纸砚,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用三炷香的时间在信笺上写下自己娟秀的小字。
阎玉宝悸动着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