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状元离开之时又要了五十两银子,去看望了看望田金粟和沈信,本打算就此离开的,却鬼使神差地往村南走去——村南只有一户人家。
他还是徘徊了一阵才去敲门的,开门的是丫鬟小红,一看是状元,有点喜,又有点怒,问道:“你是谁?”
“小生高金殿,座虎庄人士,与木兰芝小姐有旧,专程来会。”嘻嘻笑着一拱手。
小红冷笑,“不是去看阎玉宝了吗?”
状元道:“阎玉宝是牡丹花,俗艳,木小姐是芝兰,高雅,我堂堂座虎庄第一书生,自然喜欢高雅的。”
这时,从房内传来木兰芝的声音,“小红,让他进来吧。”
状元迈着四方步进入室内,一眼看到木兰芝,便小鹿乱撞了一下,突然有种很心动的样子——
她今天肯定是特意打扮过,耸高高的凌云髻,黑鬒鬒的燕翎鬓,翠湾湾的新月眉,清凌凌的杏核眼,直隆隆的琼瑶鼻,红滋滋的樱桃嘴,粉浓浓的桃花腮,娇滴滴的银盘脸,轻袅袅的花朵身,丰盈盈的长虫腰……
似乎是比任何人都美。
“小红,把门插上。”
状元心想,大白天插门这是要干吗,内心悸动起来,不过木兰芝冷如冰雪,不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小红上了三道门闩。
“高金殿,你来干什么?”她的语气就像屋外的腊月天。
“专程看你。有朋自远方来,你应该不亦乐乎才对。”状元笑道。
“你算是朋友吗?”
“我反正把你当朋友。”
“千万别,你是山贼,我跟山贼混在一起,与之同罪,要杀头的。”
“你这是关门打狗是吧?”
木兰芝抄起鸡毛掸子,“把你送官既洗脱罪名,还能赚点银子。”
“我值不了几个钱,你以为我是盖擒虎啊?”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任何信义可言。”
“我们似乎是最讲信义的山贼吧?敬奉天地,礼拜关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还不叫信义?”
“讲信义——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讲信义有什么用?”
“你是说盖明珠吗?人家可是自愿的,现在过得幸福着呢。”
“八个女人侍奉一个男人你认为那是幸福?”
“盖明珠想要锦衣玉食,珠光宝气,你想要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追求不一样而已。”
“那你想要几个?”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一个足矣。”
“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你就是此中典型。什么阎家有女名玉宝,什么虞家小龙初长成,什么明珠熠熠盖骊隋,什么婀娜婀娜眼神如电红唇似火……男人的通病一个不缺,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少年懵懂,看着谁都喜欢,现在成熟了,才知道爱见的始终就那一个。”
“哼——不要强词夺理了,姑奶奶什么男人没见过,养一个男人还不如喂条狗,起码忠诚。嗯,这世上最忠诚的东西除了从小养到大的黄狗白狗,也就是辛苦劳动得来的黄金白银了。你正好可以换点钱。”
“真是掉钱眼里了。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贼了,我是官府的缉盗特使。”状元把金牌从腰上解下来递给木兰芝。
木兰芝拿过来咬了咬,“纯金的,可以打两副手镯、一对耳环和一枝钗子。”
状元笑道:“你看看上面的字,刑狱司、殿帅府、敕、缉……懂了吧,这是汴京直接发下来的,全世界通用……抓盗贼的,虽然没有俸禄,但咱也是官家的人了……”
木兰芝冷笑,“放着好好的山贼不做,偏偏做朝廷的鹰犬!”
状元一愣,“这是什么路数?”
“要么痛痛快快为贼,要么堂堂正正为民,哪有脚踩两只船的,骑墙的两面派令人不齿!”
“其实,我们几个很想堂堂正正为人,然而世道如此,逼上梁山之后,也在兢兢业业为贼,屡次跟温大眼和温霖打仗,最近又和山神帮干起来,杀死了山神帮的五当家封涯,由于敌我实力相差悬殊,所以就想借官府之手对其形成制衡,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求全之计,帮中兄弟都极力反对,尤其是三弟和以前熊帮的兄弟们,唉——大哥的难处谁能懂呢?”
“投降派就是投降派莫要辩解。”
“你真要把我送官?”
“不是已经和官府媾和了吗?”
“想要卖钱的话把我送给温霖或是宋魁罡也行。”
“我木兰芝还没那么缺钱。”
“其实,在我心目中,什么虞小龙、阎玉宝、沈婀娜,都排不了第一,第一名另有其人。”
“说说看。”
有诗为证——
老天给我眼,只为赏你颜。老天给耳朵,只为听你说。老天给我鼻,嗅你芬芳气。老天给我手,抱你到永久。老天给我腿,只为将你追。老天给我魂,只为爱你生。老天让我生,与你过凡尘。老天让我死,同穴爱未止。死后下地狱,油锅我来替。死后当神仙,偷情贬人间。人间再续缘,万里红线牵。生在座虎庄,日夜把她想。人生如朝露,南面有乔木。没有金钗钏,给她戴芷兰。东岗闲吟诗,西山乐采芝。北坡种高粱,南山放牛羊。大海不枯干,千年共枕眠。一生没个够,世世要厮守。兰芝高金殿,翁媪鱼水欢。一年一窝崽,长久不绝衰!
“你这首诗为什么没发表,是不是怕伤了玉宝婀娜的心?”木兰芝笑问。
“怕你打我,鸡毛掸子。”
“要是发表了,你那些田垄上的、茅屋里的、山沟里的、深林里的崇拜者们都得兴奋得发羊癫。”
“你呢?”
“我?我还是决定把你卖了换钱。”木兰芝的笑说消失就消失,“小红,拿条绳子来,把这个油腔滑调又土里土气的小贼绑起来。”
小红真拿出一条绳子来,微笑着走向状元。
状元拔刀架在了小红的脖子上。
小红顿时吓得两腿弹琵琶,“公子,你不要杀我,手千万别抖,我一切都听你的!”
状元威严地说:“去,把木兰芝这个辣姐给我捆起来。”
木兰芝叫道:“你敢?!”
小红委屈地道:“我敢,他可是山贼。”
然后两人七手八脚地给哭喊的木兰芝来了个五花大绑。
木兰芝平静下来,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是个山贼,当然得知道你有多少钱财。”这次看来是要玩真的了。
“全拿去吧,现银在扣箱中,银票和地契在梳妆盒中。你会杀了我吗?”
“正在挣扎,毕竟你是我诗歌里的人。”
不一会儿,小红已将木兰芝的值钱的东西全收拾了出来。
木兰芝看了状元一眼,“你杀过人吗?”
“杀过,封涯就是我杀的。杀过人之后,世界豁然开朗,才发现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干的。”
“你动手吧。”木兰芝缓缓闭上了眼。闭上眼的女人是索吻或是索爱的。
状元亲了她脸颊一口,“算了你还是嫁给我得了。”
木兰芝睁开眼,说:“行。”
状元把笑憋住,对小红说:“你赶快去到元八斗那给我借两台轿子,其中一个得是八抬大轿。”
小红拍手雀跃,“好嘞!”
一台轿子装的是木兰芝,另一台装的是松峪乡第一媒婆——常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