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东篱葬在了乌鸡岭,虞小龙也就留在这里了。
龙虎帮都是一帮光棍,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大家都虎视眈眈的,必须得尽快安排妥当,防止别人有非分之想,如此宝贝,当然也得先尽着头领们。
这天早晨,老虎把大家召集到替天行道大厅,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
状元、三儿、大象、火炮、猪崽、小鹿、彪子、二狗等有头面的人物都到了,小龙也在。没见过女人,没见过美人的这帮糙汉们一个个都亢奋了,眼巴巴瞅着眼前这个闭月羞花的姑娘,嗓子眼都冒烟了,不住地咽着口水。
老虎对小龙道:“虞姑娘,你既然被我劫上了山,肯定是不会再放你走了,你一个弱女子,遭此变故,无依无靠,一个人下山,我们也不放心。这乌鸡岭是个贼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良善之辈,所以你必须选一个保护你的人,免得让这群虎狼之徒惦记。”
小龙点了点头。
状元看了一眼三儿,这时三儿的脸色已变得蜡黄。
老虎继续道:“我依次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个头领,他们都是这乌鸡岭这盘龙最厉害的人物——这个你认识,高金殿,二当家,绰号状元,书香门第,他爹是秀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本人写的一首好诗,在盘龙以及真定诗坛都是名人,一首《阎家有女名玉宝》轰动这个松峪。现在身在绿林,书生之气渐渐消退,多了些江湖慷慨之气,听说小龙对绿林也颇向往,还曾写过《三剑客》、《列王志》等侠义小说,在《传抄》和《野谈》刊登,按理说他最适合你,又是座虎庄的,知根知底,可惜的是他刚娶了媳妇儿,新娘子你也认识,村南的俏寡妇木兰芝……”
小龙默不作声。
老虎继续介绍,“这个你也知道,我金兰兄弟,三当家的——田三昧,三妹子,咱们村田金粟的三儿子……”
三儿一直在等大哥隆重介绍自己,美化自己,可是他突然卡壳了,不知道下面该说点什么,确实,三儿除了脂粉气较重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也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小龙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手心里都是汗,差点跳起来毛遂自荐,几次张口欲言又愣生生憋了回去。状元看了他几眼,也替他着急,用眼神鼓励了他几下,他被牢牢黏在了椅子上,没有站起来。
“这个黑矮子叫庞犀象,绰号大象,高义乡庞家庄的农夫,自幼父母双亡,所以不用担心有难以伺候的公婆,从小习武,练的是纯阳至刚的鹰爪铁布衫,武功号称天下第一,刀枪不入,至今未有败绩。这人各方面都挺好,只是被女人伤过心,现在已对美色失去了兴趣,而且他也不敢接近女色,一旦坏了童子身,估计武功得折损一半……”
虞小龙不置可否,在他心目中大侠都是白衣白马,风度翩翩,即使大象武艺再高,也很难入她的法眼。
老虎只得继续往下进行,“这位是石真金,术士,人送雅号——火炮,不知道脾气是不是很暴烈,精于炼药,曾是无常会是最顶尖的杀手之一,排名第七,看《传抄》的人都知道,无常会是江湖中最神秘最邪恶的组织之一,势力很大,能混到第七,那可不是简单人。他现在在龙虎帮混,薪酬方面肯定大不如以前,也没什么资产,估计全消耗在青楼了。”
火炮欲言又止——谁说我没钱,谁说我喜欢上青楼?大瓢真能信口开河,不知安了什么鬼心思?不过那小妞也不是我的菜,我更喜欢那种泼辣的,山东响马柳召娣和通达镖局温霖两者结合起来那就舒服了。
小龙仍旧不发表意见。
“这位是鹿逍林,昵称小鹿,本是通达镖局的四大金刚之一,现在也自甘堕落当山贼,剑术高明,善使飞针,我这个眼睛就是他射瞎的,此人风流倜傥,最喜偷香窃玉,在盘龙地面情人无数,不知有多少绿帽大侠想要他的命……”
小鹿苦笑,这他娘的说的是我吗?
小龙瞄了一眼小鹿,也没看上。
“这位是猪崽,安彘童,乌鸡岭山贼的元老,开始跟着熊帮霍夔,霍夔被杀就跟着我们了,为人狡狯……这位是彪子,解彪,原熊帮头领,敢打敢冲……”一笔带过。
老虎还在啰里啰嗦地介绍。
小龙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慨然而道:“盖大哥,我谁都不选,我要跟你!”
老虎居然脸红了,“我……是个独眼龙……”
小龙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管。”
老虎就被顺毛爱抚的幼兽一样,温柔地说:“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决不让比再受到任何伤害。”
解彪站起来,撇了撇嘴,悻悻地走了,接着大家都起身离开,最后老虎和小龙也携手走了。
众人都没注意到三儿仍旧在大厅里苶坐着,一动不动,全身僵直,像个手艺粗糙、造型呆板的木雕善财童子一样,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做点什么,但是却站不起来,突然无声的眼泪像决堤的大河一样奔涌而出。到中午的时候,状元到他房间喊他吃饭,半天才开门,直到此时脸上还挂着泪花,眼睛已哭成核桃。
“你很喜欢那个小龙?”二哥问。
“谁让她全村长得最好看。”三儿道。
“世上比她长得好看的女子有的是。”
“肯定没有比她长得更好看的了,我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我得找温霖报仇,都是她害得我误事了。”
“时也命也,命运不可抗,天命不可违,月老是个糊涂蛋,缘分无定难捉摸……”
“我祝贺大哥觅得佳偶。”
“那赶紧出去吃饭,吃饱了,好有力气报仇。”
三儿拿出小镜照了一下,“我不出去了,还有今晚的喜酒也不喝了。”努力地笑了笑,“阎玉宝是你的,木兰芝是你的,盖明珠跟了元八斗,就剩下个沈婀娜了,我可得努力了……”
状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支持你。”把晓魄刀从腰上解下来,“你跟温霖交手需要一把好刀,这把宝刀送给你吧,我不会武功,也用不上……”
三儿接过刀,“谢谢二哥。你替我给大哥道个喜,就说我去座虎庄办点急事。”
“行。”
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心灰意冷的三儿悄悄下了山,然后像中箭的野猪一样,发足狂奔起来,小白脸被树枝划得稀烂漓,裤子撕烂了,鞋子也丢了,轻功突然之间又精进了,跑了一百多里地,居然没有丝毫疲倦,头上白雾蒸腾,感觉舒服很多。推开师父家的门,扑进师娘的怀抱,“我饿了,想吃肉馅包子,有吗?”
师娘说疼惜地说:“没有起面,烙饼,炒鸡蛋,炖只小母鸡行吗?”
三儿道:“大好,有酒吗?”
这时婀娜从屋里走出来,“吃僧,我家迟早被你吃垮。”
沈信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遇见山贼了……”
婀娜冷笑,“你不就是山贼吗?”
“山贼也分强弱,我虽然得开碑手真传,遇到山神帮董祖那种高手也得跑。”
“快算了吧,你看看人家盖擒虎……”
“快算了吧,你已经娶了虞腾蛟,小龙,你哭去吧,咱俩都哭去吧……”
婀娜甩脸摔门而出。
三儿将晓魄刀拿出来递给沈信,道:“师父,这是张二狗和黄胡子合铸的宝刀,对于我来说,分量有点轻,而且我也不喜用兵刃,你代我送给师姐吧,她老是上山打猎,有时候用得上。”
沈信将刀抽出来看了看,“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刀,这么贵重,我怎么能收?”
三儿咧嘴笑笑,“不是送给你的。”
“那好,我代她收下。你看她那刁蛮任性的样儿,我说也不听,你与她……”
“师父,我送师姐一把刀,没有不良想法,只是替这把刀找一个最合适的主人而已……我主要是冲你送的,我主要馋嘴,就想吃师娘做的饭……”
“江湖险恶,万事小心。”这句话重复了不下百次了。
“我命大福大,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沈信拍了拍他的头,“好孩子,上天保佑。”
三更时分,吃了一只鸡、喝了三斤烧酒的三儿没有一丝睡意,小时候各种的事浮上心头,就像倒映在镜子里一样,十分清晰,十分逼真,他悄悄走到虞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它似乎已经枯朽,他挥起粉拳朝它捶去,“你还是树神呢,你还说给我做媒呢,看看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那棵负罪的老树轰然而倒。
三儿回到自己四处漏风的家里,躺到床上盖上破席,然后点了自己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