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就到了仁德里东门。
只见里门外左右各有一间小茅屋和围墙相连，这两间茅屋称为“塾”。
汉代，一般有围墙的乡、亭、里门旁，都会有塾。
塾有它特定的作用，《古今注》上有记载：“塾，门外之舍也，臣来朝君，至门外当就舍更衣，熟详所应对之事，塾之言熟也！”
这一段话很浅显，意思是到某个地方去拜见君长，要先在这“塾”中整理一下衣物、思绪，好好准备一下，不可贸然去见，防止言语失当或者是失了礼节。
同时，那些朝廷通缉犯的图像也是悬挂在塾中，让所有人都方便看见。
坐在左塾门口的里监门戴青看见二人到来，急忙打招呼：“阿嫂回来得可真早，你家蚕已过几眠了？”
“马上快到三眠，都卿，你家子然复习得如何？明日史试当毫无问题吧？”姑姑回道。
都卿是戴青的字，此时东海郡男子，字中大多有卿、子、君、长之类的汉字。
他的长子戴立字子然，是孙霸的同学，学习成绩也相当不错，今次史试有望。
戴青笑道：“我看他怕是无甚希望，他和孝卿比差得很远呢！”
孙霸摇摇头：“阿叔谬赞，晚辈已落第两次，如今一见木牍就惶恐不安，明日怕要第三次落第，子然的功课比晚辈好许多，此次定然能及第！”
“承贤侄吉言，他若能及第，也多亏了你姑父，到时少不得还要上门道谢！”
戴青也觉得儿子此次可能真有希望，毕竟孙霸的姑父薛泽平日里也很看重子然，曾多次说过他这次很有机会为吏。
几人正闲聊着，就见郯县仓曹张沂走了出来，冷冷瞟了几眼孙霸姑侄二人。
姑母一看见张沂，立刻满脸怨恨，随后把头转向一边，孙霸则非常坦然，好像没事一般。
此人就是以前孙霸的“准岳父”，现在当然已如路人，因为她女儿已准备配给陈威。陈威字少卿，学习成绩也相当不错，这次也要参加史试。
县仓曹自然是主管一县之粮仓，斗食吏，俸禄每月只有谷十一斛，也仅够三人勉强糊口，十分微薄。
不过古代管粮食的官吏从来都是肥缺，根本不靠这微薄的俸禄维持。
因为粮食是否达到入库标准全由他们说了算，他们可任意找理由拒收，至于出入库、仓库管理等等猫腻更多不胜数。
戴青忙站起来给他行礼：“小人参见张曹长！”
“免礼，都卿，你家子然明日如果试县吏及第，我想办法把他留在县城！”张沂说完，又冷冷的瞟了孙霸一眼，目光很是不屑。
张家与戴家有一丝亲戚关系，当然这关系有些远，平日里也非常生疏，极少来往。
戴青一听张沂这话，很有些出乎意料，忙道：“多谢足下，若能如愿，小人当衔环以报！”
“你我是亲戚，万毋见外！”他声音故意抬高了几度，明显是故意说给孙霸姑侄二人听。
姑母愈发气恼，不过也不好发作，孙霸则在她耳旁劝说了几句。
戴青又问道：“曹长，小人听说本县这次所辟之吏，大多会分到乡下去担任乡佐、亭长，不知共招录多少人，有几人可留在县城？”
县城的条件当然比乡下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俸禄完全一样，没几人愿到乡下去任职。
主要原因是，此时偏远乡亭缺医少药，有时一场大病就会让你挂掉。
还有一点，去往很多偏远乡亭的路途中野兽、盗贼出没，久走夜路可能“撞鬼”，很多人无缘无故消失在半路上。
“此次共招辟郡吏八人、县吏十一人，五六百人竞争，也不容易考上，有考十几次不第者也常见。
至于留城名额，我也只清楚本县情况，将只留三人在县城，其余全部下乡亭任职，至于郡中情况我就不知了。
不过一般人无法及第郡吏，因为此次应试者可有三十多个县、邑、侯国的顶尖生徒，你家子然还是安心考县吏吧！我还有事，告辞！”
临走之时他又轻蔑地瞪了孙霸姑侄二人一眼，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扬长而去。
在张沂看来，孙霸如应试郡吏，及第的可能性并不大。
即便史试县吏能及第，肯定也是分到偏远乡下，那些地方条件非常艰苦，而且可能一干就是十年八年，真正的读书人没几人愿去。
……
姑母看着张沂的背影，怒道：“真气死人耶！霸儿，此次你一定要争口气，考中郡吏让张家瞧一瞧！”
“侄儿自当尽力，姑母毋恼，姑母若生气就是上了他当！”孙霸满脸微笑地劝姑母。
戴青一听三十多个县的顶尖学子都来应试，立刻勃然变色：“阿嫂，张曹长之言可当真？”
姑母点点头：“这倒是事实，不过那些外县人都想争当郡吏，又不占用本县吏员额，你勿要担心，这对我家霸儿有很大影响倒是真的！”
县斗食以下少吏全用本县人，不许用外县人。
“哦，既如此我就放心了，我只希望子然早日为吏，即便去乡下当亭长、乡佐也无所谓，总胜过这监门一职百倍！”戴青松了一口气。
里正与里监门并非吏，只给一人口粮，几乎没人愿意干这活，因为整日守在里门，家中的其它活计都干不了。
当然这职事总得有人干，一般的里监门，几乎都是县丞、县长强行让本里十几名长者轮流担任，相当于服役。
又聊了几句，二人就离开里门回宅。路上，姑母又道：“霸儿，稍后回家好好复习，万不可东奔西跑！”
“诺！”
孙霸一听，心想，现在复习也没什么用，功夫在平时积累，考试前一天应该放松才对。
对了，根据尹湾汉墓出土记录显示，自己虽然肯定史试及第，但究竟应试的是郡吏还是县吏则不得而知。
如今姑母希望自己应试郡吏，难度大了很多。
为了增加胜算，稍后得去做一样应试工具，有了它之后，明日史试郡吏应该十拿九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