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山最后之所以没落,姜成有脱不掉的干系。
姜家铁骑把浩荡的队伍进发至两家山门之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招安姜成是势在必得,如果不得,那江湖必定要经受一次姜成的洗礼,血的洗礼。
经过三天三夜的谈判,最终剑山妥协,可十剑山庄却宁死不屈。姜成大手一挥,这支虎狼之师便踏进了十剑山庄的山门,后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书里都未有记载,只是知道铁骑早晨进山,将至傍晚便出来,期间未有半声喊杀,而后招安之事便不了了之,这在江湖上至今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后来有人就此事问过姜成,姜成只是笑笑,说到:“十剑山庄早早晚晚都是要归老夫的,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这样一来,剑山摇身一变成了吃公粮的门派,这是在江湖上最为人不齿的事情,所谓修行,便是要抛除功名利禄的清修,为大成者,心尚清也,当是这个道理。
但剑山终归还是剑山,除了十剑山庄以外,别的门派也只是在背地里飞点唾沫星子,并不敢如何。
就这样,剑山每年替姜成练兵,为朝廷铸剑,各自相安无事了很多年,一直到姜成被暗杀,陈辛觉得剑山是个祸害,便派兵去扫荡了一番。
后来有人揣测,为什么陈辛没有把剑山纳为己用,反正这种江湖门派都是见风使舵,跟着谁混都是一样。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陈辛攻破了十剑山庄。不过这个事情没有坐实,所有人也只是传言,至于真假,现在都无从得知。
井渊自打进屋就一副谄媚笑容,像极了话本里描述的奸佞模样,惹的姜夜很不喜欢。不过他倒还规矩,没有掀开帘子去给姜北请安,若是他敢,姜夜定废了他。
屋内传来姜北懒洋洋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语调。
“井南阳是你父亲?”
井渊忽然严肃起来,倒叫姜夜看的有些不适。他双手作揖,朝着南方象征性拜了拜,道:“正是家父。”
姜北又问:“是死是活?”
井渊怔下:“遭陈辛毒手,西归多年了。”
房间里静了一阵,几缕青烟顺着门帘缝隙中飘荡而出,姜夜进去取下炉上的药,用羹匙缓缓拨动降温,他望向姜北,想要问点什么,姜北却先言道:“井南阳之子,不用提防。”
“哦。”
这么多年来,姜夜养成一个毛病,说是毛病不太恰当,亦说是习惯更佳。陈辛造反之时,姜成引以为傲的八十万雄狮铁骑中,几乎有一多半在姜成死后归顺了陈国,那些人,可是他老子说的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可是死士的人,可结果呢,诸是些贪生怕死之徒罢了。姜夜打小跟着姜北,这个性格古怪孤僻的人一直在给他灌输一个思想:
即拥百万雄兵,当得己手中有利剑一柄,无有斩百万人之勇,但求百万人倒戈之时,能凭此剑东山再起!
总得来说,就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所以,姜夜活至现在,除了姜北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就是曲八爷,他也无法完完全全的交心于他。以至于现在姜北说了不用提防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井南阳之子,他也始终放不下心来。
我们再说说这个井南阳,这个名字放到现在,估计不是些资历高深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耳闻,新一代的江湖儿女们大多沉浸在十剑山庄里类似于“骆九天”亦或是“蒋门生”这样的名字里,剑山井南阳,已经很久没被人提起过了。
想当年剑山和十剑山庄实力相当的时候,江湖中素有五魔十二仙的美誉,其中五魔之首,便是剑山的井南阳。这样说吧,剑山引以为傲的五把绝世好剑,其中“天雷”、“神影”和“落樱”皆是出自井南阳之手,他为了铸剑可以几天几夜水米不进,铸剑的水平就连十剑山庄的神剑阁都不吝赞美,说“南阳之剑,独旷世之锋,傲天下之利”。普天下能让神剑阁说出这等高评价的人,至今为止只井南阳一人。并且在井南阳遇害的那天,神剑阁的阁老甚至几度失声,最后惋惜道:“南阳去矣,后世再无神剑。”
作为两个门派的对手,神剑阁能给予井南阳如此评价,可见他在当时铸剑界的影响力有多么深厚。但人死如灯灭,剑山灭门后,如井南阳这样的人没过几年就被忘却,加之十剑山庄的美誉被世人吹嘘的又有些夸张,没有人再愿意刻意提起他们这些过去式,一点点的,曾经即便是神人的他们也变为了历史中的一粒沙,被掩埋在了浩瀚无垠的历史长河中。
姜夜对剑山的过往并不是很熟悉,井南阳这个名字更是未曾听闻,但姜北既是有言不用提防,那他也不好太过分,反正他觉得井渊也打不过他,只要他安分守己便一切安好,倘若敢有歪心思,定让他化作虎食。
“小殿下…”井渊再次露出他那一副谄媚模样,凑过来意图讨好,被姜夜止住。
“有什么话说,我耳朵不聋,不用离这么近。”
井渊嘿嘿一乐:“我滴妈小殿下,你昨天晚上真是厉害,那大嘴巴子,抽的那人是满地找牙啊,神武,忒他娘神武了!”
姜夜对他的拍马并不是很受用,翻了个白眼,道:“不用扯那些没用的,有啥屁就放。”
井渊也不觉尴尬,又笑道:“不过,小殿下行侠仗义,远远观瞧,是贼解气的,但小殿下有一事做的,却不是忒周到。”
姜夜没说话,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最烦别人卖关子,井渊兴许是有所察觉,不等姜夜发作,便继续道:“似赵七这等无赖鼠辈,打也打得是杀也杀得,小殿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留下他狗命一条,这等人渣若是翻了身,咬起人来可比那街头的疯狗更甚。”
“你什么意思?”姜夜问到。
井渊回身,对着里屋的姜北欠一欠身,道:“小殿下受教于姜北大将军,不知可闻,将军意气之时是何等的风雷手段?我观小殿下身强体壮,定是学了将军诸多本领,武艺超群,但杀伐手段要与将军比起来,还要差的多。须知,当年将军用剑斩人的时候,即便是头颅落地,将军都须得再当心补上一剑,是可谓斩草,需得除根也。”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怕那赵七好了来寻仇吗?他若敢来,我定再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井渊破有深意的点点头:“对对对,小殿下自然有本领做到,那赵七不过一市井无赖,怎能打得过小殿下。不过小殿下可曾想过,你有一身武艺傍身,那宋家的女娃和她那卧床不起的老母,该当如何呢?”
姜夜恍然大悟!原来姜北一直在气的,就是这点。
他突然一把拽过井渊的衣襟:“你怎么知道这事?”
井渊吓得全然没有了刚才那一副说教的严肃,双手举过头顶做降,又恢复了那一脸泼皮模样:“我滴妈,小殿下,这是整啥,说翻脸就翻脸呢。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听说那赵七的姐姐逼着奉阳县令给赵七报仇,那奉阳县令没法子,就把宋家闺女和她老母扣押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暂时还没事。”
姜夜听到此处心中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井渊抄起天雷剑夺门便出,姜北慢慢合上眼,拿起一本话册子盖在自己脸上,慵懒道:“早都告诉你了,井南阳之子,不用提防。”
井渊嘿嘿一笑,又赶紧问到:“将军,我看小殿下这阵势,非得拆了奉阳县衙不可,不用我拦着点?”
姜北吧嗒吧嗒嘴,仿佛快要入睡的样子,毫不关心道:“这么大人了,也该在江湖上有点动静了。”
井渊也附和颔首:“嗯,将军像小殿下这么大的时候,手下性命都已过千了。”
“井南阳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姜北道:“你去随行,除非是要死了,否则你不许出手帮他。”
“听令。”
姜北用自己的半根手指救过井南阳一条性命,井渊从小就听他父亲说,即便有一天姜北落魄到沿街乞讨了,井渊也要随着一同去侍奉,这是井家欠下的债,几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这虽是井渊第一次见到姜北,但对他的话也是绝对的言听计从。这不仅是井家欠下的债,也是他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叮嘱:寻姜北,效犬马。
他不知道姜北是如何用半根手指将父亲的命救下的,他只知道父亲既是这样说了,他便一定要完成父亲的遗志,即便是姜北去世了,他也一定要找到姜北的坟,为其守灵一辈子。
这个,也许就是姜北一直在对姜夜说的那句话,即拥百万雄兵,当得己手中有利剑一柄,无有斩百万人之勇,但求百万人倒戈之时,能凭此剑东山再起!
姜夜提着天雷剑下了山,井渊紧随其后,隐隐约约能听得到天雷剑传来的剑鸣声,那种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天雷渴血,欲之,低鸣。
看来,平静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