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宋槿学东西真快。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闲暇下来时姜夜便教授一些内家心法给她,姜夜学的东西,多半都是些取人性命的狠毒招数,绝非江湖骗子耍把式卖艺的花架子,这种招数用起来,一般都需要有深厚的内家功底支撑,否则很容易伤己。
本来,姜夜只觉宋槿是一时兴起,只是处在当时那样的一个氛围下胡言乱语的。姜夜想,随便教她些心法便就算了,毕竟学武那么枯燥,他小的时候可没少被折磨,更遑论一个姑娘家了。
可没想到,宋槿不仅不怕枯燥,且学起东西来还异常的快,譬如这一套姜夜曾经用了两个多月才习到第九层的《吞云决》,宋槿学了才不过半月余,便眼看着要突破第七层的屏障了。虽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呼吸吐纳功法,但如此速度,也是令姜夜瞠目结舌。
井渊曾经调侃:“小殿下习的武功,多少要存一点,不然将来这个姑娘过了你的门,你若是打不过他,这后半辈子可就惨咯…”
被姜夜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曲八爷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得知姜夜闯下大祸,平日里看起来见利忘义的曲八爷放下了自己所有的生意赶奔了龙角山,在思忖了许久后,他觉得此时最妙之计唯有离开陈国,可去向何处又让他犯了难。毗邻陈国的吴国如今是最佳抉择,可即便毗邻,仍然是要有很远的路途,其中路过的地方,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事。陈辛捉拿姜夜心切,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身在陈国,便会有暗藏的危险。
就在这时候,曲八爷突然想到一个人,便是都兰。
都兰做密探的时候,曲八爷和他的交情便甚好,他们都知晓彼此的底细,但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及,一个是异国密探,一个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各取所需,甚还有些相得益彰。都兰没少从曲八爷的嘴里套情报,当然,曲八爷也没少从都兰的怀里掏银子,二人的合作向来畅快。
后来都兰回蛮,被封了上师,二人也常有书信往来。而就在都兰被派来督战的时候,曲八爷也收到了都兰的信,信件大抵是提醒曲八爷,此一战非往日所能比拟,望京这边的生意要搁一搁,别到时候伤了和气。
想到这儿,曲八爷突然心生一计,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那蛮族营地,还能有何处?于是当即便给都兰飞鸽传书,毫无保留的将事情同都兰讲了,都兰只回了两个字:甚好!
可由于姜夜的画像现在传的满国皆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曲八爷带领大家尽量走山路,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他常年经商的好处。中原一带,曲八爷不敢说闭着眼睛走,但是哪里有路,哪里有河,哪里的山林有野兽,哪一条线路最安全,他在心中早已规划的一清二楚,做了这么多年的跑商,他就是一本活生生的中原地图,若非凭借着这一身本事,他估计早就死在了各路山贼的鬼头刀下了。
“过了前面那座山,再行两日,我们便能到达望京边境,在此之前,我们先歇息一日,好好休整一番。”曲八爷指着前面那座比龙角山还要高上许多的山头,又道:“这山中有我多年前结交下的一位绿林好汉,是这山头的大当家,我昨日已飞鸽于他,今日,我们便在他处落脚吧。”
姜夜仰头望了望这座山,倒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着实是一处占山为王的好去处。可就是不知这位曲八爷口中的所谓“朋友”,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想必他为了交下这个朋友,必定也是没少从怀中往出掏银票,而这些被坊间民众称之为“绿林好汉”的人,大多都是些比商人还要爱财的匹夫之辈,什么义薄云天杀富济贫,不过都是话本子里美化的罢了,若真的不缺钱,又何必干起烧杀掳掠的劫道勾当。
可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姜夜还真没将这些草寇放在眼里,加之近日行走山路风餐露宿,确实吃不好睡不好,借他的地方休整一番,吃点好的睡个踏实觉,也是不错的。
山口处早有喽啰等候多时,带领着几人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奔上山去。
姜北躺在一张简易竹榻之上,这几日来一直都是由姜夜和井渊抬着前行,也是被晃悠的七荤八素,最近精神有些不好。
他招呼曲八爷近身前来,让他伏在耳边问到:“你与这山贼是何种交情?”
曲八爷小声答:“几年前跑商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为了报答他,每年都给他们这山里送些吃食粮草,或者银两什么的,关系一直不错。”
姜北似乎有些不屑,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图你银两罢了,招子放亮点。”
一路曲折来到山腰处,一片平地赫然出现在眼前,平地两旁列有火把形成一条长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山洞,洞口处有十人把守,手里拿着不同的武器皆站的笔直,比那些守城的兵丁都丝毫不逊色。
进了山洞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山洞里不知是人为修造还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宽阔又方正,真真是别有洞天,无数个火把将山洞里照的通透明亮,姜夜看得出奇,觉得这山贼有点家底儿,光是这火把就用了如此之多,看来,这也算是山贼中的一个贵族了。
又走了一会,终于来到了一处大殿,大殿上方的虎皮椅子上端坐一人,身穿裘皮大氅,头带貂皮绒帽,脸上一道伤疤从左眼斜着贯穿到右边嘴角,显得整个人有些狰狞。
姜夜其实一直都有一个疑问,仿佛类似于这些山贼草寇的头领,脸上必须都要有一道疤,仿佛这是某种行业规矩,就像说书的一定会有把好扇子,跑江湖卖艺的一定会有一个响亮的铜锣,而这山里的土大王,脸上必须要有一道伤疤,姜夜有时候甚至想,这伤疤是不是他们自己刻上去的,否则的话,怎么那么巧,每一个山大王在打架的时候都会被砍到脸呢?
“刘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一边走进大厅,曲八爷一边拱手施礼,笑喜洋洋道。
被叫做“刘兄”的山大王倒也没什么架子,看见曲八爷进了殿,赶忙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下来,看似极其热情的握住曲八爷的手,声音粗犷,哈哈大笑道:“曲兄!你可是想死我啦,上次走到现在已经有他娘快一年了,你也没个信儿,老子我好几次派人去找你你都不在家,这次来,你可要多住些日子,来啊!好酒好肉预备着!今儿,一醉方休!”
曲八爷也附和笑着,随即介绍道:“刘兄,这几位都是自己家弟兄,家中出了点事要搬出城去,投奔到我这儿来了,路过刘兄你贵宝地,叨扰一日。”
山大王一挥手:“叨!随便他娘的叨!山给我叨空!八爷的兄弟即是我刘大堂的兄弟!今日我们兄弟几个一定喝他个醉生梦死!哈哈!”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刘大堂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别说,这山洞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的布置倒真是五脏俱全,居然还有专用的客房,虽然这客房只是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洞窑,但在这样的条件之下,这已经很说得过去了。
安置妥当后几个人躺了一会,也不知外面的天色如今是何时了,但只听外面嘈杂声一片,原来是刘大堂的晚宴布置好了,随即便有人来请。姜北由于无法长时间坐着,加之他也不喜这种场合,便推辞了不去,姜夜一看师父不去,自己再饿也得陪着,于是也告知不去,姜北挥了挥手,道:“吃你的去,装什么犊子。”
姜夜这才装着一脸愧疚的飞奔着奔酒席而去。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常年做打家劫舍勾当的这一帮人,体力消耗较大,向来对青菜没有什么兴趣,更何况这春还没开,想吃青菜也无处去寻。
姜夜放眼观这一桌子菜,飞禽走兽皆具,煎炒烹炸各色,倒真是解馋的一桌子好菜。照例在开席之前客套了几句,甫一动筷,姜夜便甩开了腮帮子撩开了后槽牙,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些鸡鸭鱼肉裹进嘴中。
其实对姜夜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毕竟王府家长大的孩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以前在姜王府,这种排场的席面相当于打发叫花子。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了,在山里长途跋涉了好几天,吃的干粮硬的咯牙,好几次姜夜都想骂街,但想到这一切苦难皆因自己而起,又何况姜北还一句话没说,自己也就忍下了。
姜夜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嫌弃府上新来的厨子调的鲍鱼汁儿不可口,便起了少爷性子,一扬桌子将整桌饭菜掀了个底儿掉。姜成知道这事后,用策马的小皮鞭子狠狠的把姜夜抽了一顿,并罚他三天不准吃饭。
待三天后姜夜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从小黑屋里出来,姜成命人只给他准备了一道菜,就是那天被他扬了的那道鲍鱼。也不知怎么的,三天前姜夜觉得难以下咽的鲍鱼,此刻吃起来竟如此美味,惊的他大赞“此鲍只应天上有”,平时端庄得体的饭时讲究也全部被抛诸脑后了。
当下的此情此景让姜夜不由得想起来儿时的年少无知,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觉得,如果姜成尚在,他定会是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