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自己也没想到,看起来无限锦绣的前程,毁在自己五岁生辰的那一天。
他忘不了那一天,破风声在他耳边不断掠过,等他回神,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他虽小,但灵透,也跟着倒下,正巧倒在他爹姜成的旁边,他看到那一张脸无比的狰狞,似乎有太多的不甘无法抒发。是啊,他甚至没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他保了大姜国一辈子,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护,他不甘啊!可一切已经晚了,青牙散的毒让他临死前连一声都没有哼出来,可怜了这个沙场上不败的神话,到头来被自己人坑去了性命。
姜夜当时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刺客在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因为他真的快要憋不住了,他想哭,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知道父亲死了,母亲肯定也凶多吉少,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死了,他害怕极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让他面对死亡还为之过早,更别说他要面对的是自己亲生父母的死亡。
就这样忍着,他咬着自己胳膊逼自己不能出声,血顺着小臂流下来,他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想活下来,就得忍着。五岁,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正是童真泛滥的年纪,每天就是吃了睡睡醒玩快乐无比,而姜夜,这个踮起脚还够不到马屁股的五岁娃娃,此刻已经明白了生死之道,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想报仇,就必须把眼泪憋回去!只有活下去才是王道!
就这样一直咬着,直到疼痛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救命稻草曲八爷如天神下凡一般赶到,将他和姜北救了下来。
曲八爷原名曲大海,和姜北是故交,在姜北未成名之前他救过姜北两次性命,姜北做了暗影大统领后他更是在江湖上如鱼得水,虽无半点武功,但其在江湖上的名号其实一点都不输姜北。
曲八爷要比姜北入江湖入的早,不能说阅人无数,但也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油条。他见过形色各异的人,经历过大起大落大风大浪,自问没有什么事情还能撼动他心灵的曲八爷,这一次却被姜夜震撼了。
这个孩子明白一切,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去世了,他知道他小王爷的身份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他知道那些衣食无忧吃喝玩乐的日子再和自己无半点瓜葛了,他才五岁,他却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刚来的几天他不言不语,时常扒着窗户发呆,一愣神就是半天,连个姿势都不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塑像。过了七天,他开始动起来,也吃东西了,但还是话少,有的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灵,根本没有一点五岁孩子的模样。曲八爷觉得他可怜,时常想找他聊聊天宽慰宽慰他,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就这样,姜夜在他府上做了两年的“小哑巴”,一直到姜北苏醒过来,姜夜才终于说出了两年来久违的第一句话。
他说:“姜叔叔,教我武功!”
那时候姜北刚醒,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腿丧失了行走能力,后来曲八爷实在是瞒不住了才告诉了他,姜北得知后如晴天霹雳,终于有一天他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正巧那个时候,姜夜端着一碗药进来,七岁的孩子,眼神中却老成的不像话,他用稚嫩的声音和坚定的眼神唤醒了姜北心中的最后一丝尊严。
“姜北叔叔,快喝药,等你好了教我武功。”
姜北撞向床角的头顿然停住,他问:“小王爷,你学武功做什么?”
他放下药碗,道:“我父亲说,男人活着,两种仇不能不报,一是灭国之仇,二是杀亲之仇,如今,有人杀我亲人灭我国家,这二仇我都得报,不然的话,对不起我爹在天之灵!”
姜北不得不说他被震住了,多年来,他见惯了在他剑下求生的怕死之辈,什么国家大义,骨肉情深,在将死之时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所有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一个德性。他已经对这些所谓的深明大义麻木了,可他忘了,姜夜是姜成的儿子,姜成是谁?是他不可一世的姜北一生中都无法逾越的人,他的儿子,怎么会差的了呢。
他终于放弃自杀的念头,点了点头,说:“跟我学东西可能会受很大的罪,小王爷,你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姜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字没说完,便因为磕头的力道太大晕了过去。
姜北看着一滴血从姜夜脑门上滑下来,不知为何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笑道:“小子,倒带着几分八王爷的狠劲儿!”
随后的日子里,对姜夜来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
陈辛登基后,似乎仍然对姜北的事耿耿于怀,好像不把姜北的尸首找着,他这皇帝都当不消停。曲八爷还有些官面儿上的朋友,得着点小道儿消息,说陈辛派人在全国各地秘密搜查姜北一事,这让姜北无法继续在他这里安心疗养,不过这也正应了姜北的心思,他嘱咐曲八爷去附近的山里寻一块地方,他要带着姜夜去山里修炼,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是后来想了想,当下形势下还真没有什么地方要比山里还安全。
而这附近最近的山就是龙角山,那年夏天的一个夜里,曲八爷买通了守城的门卫,找了六七个自己的亲信,连夜将二人送上了龙角山后山的一处开阔地,就这样,二人从那个夜晚开始,便定居在了龙角山。
曲八爷做事周到,为了不让他们二人住山洞,他早派人在那盖了一间草房,谁知道两个人刚一到,姜北便对姜夜说:“这房子太烂,住不了。”
姜夜听到这句话,傻乎乎的以为这是师父在考验他能不能吃得这风餐露宿的苦,于是信心坚定斗志昂扬的跟姜北表决心:“师父!我能住!再苦我都不怕!”
姜北翻了个白眼:“你能住你住吧,明天让曲八爷把我接回去。”
“…………”
事实证明,曲八爷盖的这个房子确实住不了,不下雨的时候闷死人,盼着下雨吧,那天突然来了一场雨,就这么说吧,屋外小雨,屋里中雨,这要是下了冰雹,房顶被压塌也许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些都暂且不提,下雨毕竟不是能要人命的事情,比下雨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天中午,姜夜午觉睡的半迷糊着,隐约就听着墙外有东西挠墙,他想着这深山老林的,八成是什么小动物好奇挠着玩,加上困意正浓也就懒得起身查看。刚想翻身换个姿势,只听得“咣”的一声,吓得姜夜一个翻身跳起来,随即屋内烟雾弥漫,待烟雾渐渐散去后,一只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出现在了眼前,原来是这老虎一爪子把墙给拍塌了。
姜夜到现在都忘不了姜北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穿过烟雾死死的瞪着姜夜,好像在说“小子,今天你要是敢把老子自己扔在这儿,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不过幸好,那天那只老虎是一只刚刚吃过午餐的老虎,来这挠墙只是为了玩儿,墙倒后也并没有发现墙后还有“两道菜”,只是提鼻子嗅了嗅后便觉无趣,扭着它健硕的屁股不屑的走掉了。
看着大老虎渐行渐远的背影,姜夜终于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他说这房子不能住,并不是说居住条件艰苦,而是在说这样的环境里住这种房子,确实有生命危险。
姜夜颤抖着嗓子问:“师父,你会不会盖房子?”
姜北点点头,把一块土坷垃从自己肚子上移开:“不仅会,是精通!”
于是姜夜在一次虎口脱险后正式开始了他的学习生涯,而第一堂课,便是土木工程。
不得不说,姜北确实是一个精通土木的人,三年时间,姜夜在姜北的指导和曲八爷的财力支持下,竟然生生把一间茅草屋变成了一个院子里有青玉铺路的寝宫!
姜国第一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就连盖房子都这么厉害。
可后来姜夜才知道,姜北不仅盖房子厉害,兵器,暗器,点穴,气功,配毒,陷阱样样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甚至对对联都是一把好手!果然啊果然,能当得起“第一”这个名号的人,果然都是与众不同的人,若不是腿上不便,姜夜甚至都相信姜北能独自一人挑翻陈王朝。
而也正是因为腿上不便,很多东西教起来也受到了阻碍。比方说,姜北想教姜夜一套昆仑刀法,这套举世无双的刀法如今能会得全套的绝对不超过三人,可这里面很多动作如果不亲身示范,根本不能教到其精髓所在,也正是因为这样,十年过去了,姜夜的昆仑刀法才堪堪练到第四层。
不过好在姜北会得多,教不会刀法教剑术,剑术不灵就教拳脚,拳脚之余再教教配毒,没用得两年,姜夜便赤手空拳的打败了这龙角山里的所有老虎,尤其是当年吓他们一跳的那只,姜夜还多踹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