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在龙角山上跟着身残志坚的姜北学了十个年头,上山时是七岁的娃娃,如今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要说他如今身上的本领,称不起一流高手,但寻常人十个八个的,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若是遇见一些高手,正面打不过的话,下毒他也是在行的。
姜北的教育理念就是,杀人可以不择手段,无所谓光彩与否,打不过自然要跑,虽然挨了你的打,但最后把你埋进了土里,说到底,还是我赢。
姜北至理名言的第一句:活着的人才是王者!
对此名言姜夜至今不敢苟同,他觉得用下流手段杀人终归会被江湖人所不齿,在他印象里的那些大侠,大多都是约在圆月之日,双方身法曼妙立于某个宫殿的房顶,一人持剑一人持刀,二人互相道两句狠话,然后在电光火石的拼斗中得出胜负,继而留下佳话供后人瞻仰,驰名于江湖。而并不是姜北所说的那样,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往他的酒菜里下一包七步散,然后躲在阴暗处看着他抽搐至死。
而对此观点,姜北表现出了一种极端的蔑视,他说,等你杀的人多了,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传名于江湖的人不是因为他长的多俊俏,身法多洒脱,而是要看他手下的亡魂有多少,你看起来品格高尚的大侠,在深夜里也许不过是一个给人下毒的瘪三。
姜夜没杀过人,他也没有什么原因去干这件事,他要杀的人如今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想进到那里给他当胸一剑或者是往他的酒菜里下点毒,可不是光凭着一身莽撞就行的。他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他现在勉强算得上武艺超群,但他并没有做那颗招风的大树,因为现在的风是他敌不过的。
过年对姜北和姜夜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在这深山老林里头也没有什么娱乐,无非就是做点好吃的,给老虎们添点肉,挂上几个红灯笼应应景,也就算过年了。
初一的早晨,曲八爷提着大小篮子气喘吁吁的来拜年,自打他们二人搬到山上后,每年最让曲八爷头疼的就是这拜年,他这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爬一趟山可是废了老鼻子劲,若不是觊觎着姜夜的虎崽子,若不是跟姜北有着似海的交情,他才不肯费这个劲呢,怎么说曲八爷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啊。
进门互道了几句吉祥话,曲八爷放下东西便开始搓手,一边哈着气一边假装闲聊的问姜夜:“哎,我说姜夜,我看你门口那只母老虎肚子又大起来了,是不是要生崽子?”
姜夜给他端来火盆,打岔道:“大冬天的生什么崽子,八爷,冻着了吧,暖暖,暖暖。”
曲八爷烤着火,嘿嘿一乐,提高了音量对里屋的姜北道:“贤弟,我听说,今年的英灵阙上要刻五个人的名字,比去年还要多两个,怎么?你不让姜夜试试去?”
姜北未答音,姜夜插话道:“八爷,您别拿我玩笑,我不过区区无名小辈,有什么资格被刻上英灵阙,再说了,您的名字都没在阙上,我哪敢造次。”嘿嘿笑了一下又道:“不过这十剑山庄倒是新鲜,往年的英灵阙一年只刻一人,非是江湖上远赴盛名的大侠都不成,自打这骆九天出任掌门后,去年刻了三人,今年又增到五人,我看这英灵阙让他这样弄,迟早弄臭。”
曲八爷摇头:“欸~我倒觉得不会,骆九天这样弄不是又提高了大家的积极性吗?对不对?去年,就说去年,阙上第三人阿骨一,是北疆国的一位江湖医者,身上并无半点武功,这可是英灵阙上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武功的人,这说明什么?这是不是说明像你八叔我这样的人,以后也是有机会上英灵阙的!这样是好的嘛,你想,江湖上不光只有会武功的人,像阿骨一这样医好了四国瘟疫的医者,难道就比你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差吗?对不对?所以我就说,骆九天这个想法非常好,侠之大者,不应只局限于武艺,类似于阿骨一我们这样的人,也一样可以被称之为侠,不是吗?”
姜夜抿抿嘴:“阿骨一,你们这样的人?”他特意将“你们”二字重读,而后又偷笑道:“阿骨一前辈是医好了四国瘟疫,人家可以称之为侠,可八叔您是坑了四国的钱财,不不不,四国都不止,我记得那年您卖十剑山庄玄铁的时候,还狠狠的坑了人家一笔,您想想,您要是骆九天,您能看着别人数着您被坑的钱,您还大义凛然的把这人的名字刻上英灵阙吗?”
曲八爷尴尬笑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个臭小子…”
不过放眼天下,敢在十剑山庄的买卖里动心思的人,除曲八爷无二,这也当得上亘古一人了。十剑山庄是什么地位?那是超越了各国皇权的存在,一个聚集了天下所有世外高人的所在,自山庄建成至今二百三十余载,多少个王朝曾经意图拉拢都吃了闭门羹,还有多少个王朝意图将其毁灭,皆适得其反,还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小国甚至被反杀。十剑山庄的战斗力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包括曾经血洗了中原十五国的姜家铁骑都不敢轻易挑战他们的威严。姜夜记得姜成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十剑山庄但凡送一人出江湖,那这天下格局就要变上一变了。
的确,十剑山庄有这个实力,但好就好在,他们是一个超脱了世间的存在,他们不争名图利,不掺和任何世事纷争,只追求江湖大道和武学奥义,“剑不入俗世”是他们的宗旨,能进入到十剑山庄修行,是所有习武之人毕生的梦想。
而十剑山庄也不小气,为了招贤纳士广聚人才,从第一任掌门项天歌开始便设立了英灵阙,英灵阙坐落于十剑山庄西北方向,以前是一座大山,据说被项天歌一剑从中间劈开,掉下来的石头用来建造了十剑山庄,剩下的半面山他亲手刻上“英灵阙”三个字,并立下规矩,十剑山庄每年的十月二十四日会举办一个群英会,诚邀各路英雄豪杰前来参加,只要通过了山庄的考验,他的名字便会刻上英灵阙,并成为十剑山庄永久的门生,可以随时出入十剑山庄,随意学习十剑山庄里的各种武功秘籍。
当然,英雄豪杰那么多,想要上英灵阙,自然要有不俗的本领。
首先是武艺超群,其次人品要好,要在江湖上要有一定的口碑。同其他门派不同,十剑山庄不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慧根再高,悟性再好,不会武功也没有人教你。这里没什么等级划分,除了掌门和五大司位长,其他的人都是平级,没有师父,没有弟子,每个人都是和蔼可亲,整个十剑山庄就像一个大家庭一般温馨。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传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十剑山庄是什么样子,除非,你的名字被刻在英灵阙上。
缓了一阵子,曲八爷的身体总算是有点暖意,他撩开帘子进到里屋,姜北倚靠在榻上捧着一本《诸神志》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曲八爷进来了,也只是努了努嘴,并未说话。这也就是姜北,要换了别人,他曲老八早就掀桌子了。
“贤弟,看着呢?”
姜北放下书伸了个懒腰:“八哥,过年好?”
曲八爷一愣神:“这怎么还整出疑问句了?这年还能过得好,你这小子。”说罢搭上他的脉,听了一会后煞有介事的道:“嗯,恢复的不错,不出五年吧,八哥绝对让你健步如飞!”
姜北挑了眼眉,神情上假装一脸的惊讶:“呦!八哥,真的?”
“真的,这还能骗你?”
“哦…不过…”姜北收回胳膊,问到:“八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曲八爷尴尬一笑:“啊?哈哈,自学,自学的。”
姜北一脸鄙夷:“八哥,你是学的哪本医书?是《神草医考》呢,还是《大成黄经》?不过据我所知,不管你学哪本,把脉都不应该往别人胳膊肘上把吧?”
姜夜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一件事,据曲八爷说,加上这一次,曲八爷一共救过姜北三次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姜北每次面对他这个救命恩人的时候都不是很尊重。他爹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姜北不仅从未报过恩,还时常对这个救命恩人恶语相加毒舌调侃,问题是曲八爷还一副十分愿意的样子,真真让姜夜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在里屋寒暄了一阵,姜夜端着药进来:“师父,喝药了。”
曲八爷顺势起身:“得了贤弟,这大初一的我也不打扰了,家里还一大堆的琐事,你好好养伤,我先行告退了。”
姜北点点头:“八哥慢走,我就不送了。”
曲八爷愣了愣神:“贤弟…就就就…就这么让我走了?”
姜北哈哈一笑:“不跟你逗了,老地方,八哥,你自己去取吧。”
曲八爷这才喜笑颜开:“得嘞贤弟,我就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走啦!”随后转头摸了摸姜夜的脑袋:“小子,照顾好你师父,啥时候老虎有了虎崽子,你得想着点我,啊,哈哈哈!”
曲八爷大笑着离开,姜夜挠了挠头:“师父,八叔不是您的救命恩人吗?怎么我看您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似的?还有,您说什么老地方让他自己去取啊?”
姜北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随后面无表情的喝下那苦胆一样的药汤,放下碗又道:“老子这些年让他坑的钱,都够这老小子盖个皇宫了,你以为那凤冠香是他白给的?他是谁?驰名江湖的坑王曲老八,他会做亏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