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维美的家,当我再次走进那片青葱的小树林,还是会有一点畏惧感。但好在这里的树木长得很高,叶子密密麻麻,遮掩了太阳的大部分光线,而地面上是一堆堆的落叶,少有青藤翠蔓、野草野花,与目光平行的所及之处都光明空旷、清清朗朗的,如果有任何的人或者动物走出来,都会无处遁形。
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在小路上,时而抬头看看高处那随风腾挪的枝叶,时而向西面望望那透过枝叶映射进树林里的光芒。
“夏雨桐。”一个声音从我的后方传来,是清澈响亮的并带有磁性的男性的声音。
我转过头来,看见远处一个男子向我走来,是维美的师兄简明。我望向他时,他微笑着。他的脸,在树影和光线的掩映下,是那样的深刻动人。他的笑容,犹如此时和煦的轻风,那样的温暖醉人。在这样美丽的小树林里,他向我缓缓走来,多么的美好!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这一瞬间,触动了我的灵感,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童话中的森林里,英俊的白马王子正向我走来呢!不过,幻想的画面一瞬间就消失了,理智带我回到现实。
“幸好!还来得及赶上你。”他用他那双深切而明亮的眸子望着我说,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你找我吗?你找我有事吗?”我轻声问。
“我……哦,没有。我也只是回去,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赶回宿舍。你从维美家里出来,我就跟维美告辞了。希望能够赶上你,跟你一起走。”他说,神色有些腼腆。
我猜他说回宿舍只是借口,我想到他的意图,脸上一阵发热,心也在砰砰的乱跳。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从我心中升起,但喜悦中又夹杂着一种畏缩,我的心情复杂而矛盾。
“这是你写的吗?”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那是张便签纸,是我刚才在维美房里阅读那本绘画书时,随意抄写了一句话的便签纸。
“哦,是我写的。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我惊奇的问,
“刚才维美送你下去时,我在维美的书桌上发现的。她写的字我认识,没有那么清秀和工整,所以我断定不是她写的。而你刚才又在她的房里,我猜是你写的。只是一句话一张纸并无妨碍,所以我私自把它窃取了。现在完璧归赵。”他说着把那张纸替给我。
“哦,不需要了。”我微笑着说,“我已经记住了那句话。”
“那么,就给我吧!”他说着,拿起那张纸望着,清晰明朗的读了起来,“顺其自然,让日子自然的营养着感受和感觉。这句话是形容爱情吗?你希望爱情可以顺其自然的发展,是吗?”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烦恼的说。心想,怎么这么快就扯到爱情的话题上呢?
“哦,那么,这句话谈的是什么呢?”
我想说是绘画,可是我又羞于把自己悄悄学绘画的事说出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我是腼腆的。
“是绘画吗?”他没等我回答就爽直的问。
“哦,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望着他。
“你手中的绘画书告诉了我。”
他狡黠的一笑,我也笑了。在这对望的一笑中,温馨的气氛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里蔓延……
“你喜欢画画?”
我点了点头。
“这句话是你对绘画的见解吗?”
“不是的,是我在书里摘抄下来的。”
“你很诚实。”他说,“那么,你自己对绘画的见解呢?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吧。”
“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吧!”
“那么,谈谈你的高见!”
“从哪里谈起?”
他哑然无语。沉默片刻,他感慨良多的说,“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你不会夸夸其谈。换作别人,比如我身边的那些女孩子,她们这个时候,面对一个漂亮的男生(他并非夸耀自己长得漂亮,而是为了叙述而作必要的说明),必定长篇大论表现一番、炫耀一番。你却没有,你说话很慎重,每一句话都是应对我的话而作答。”
“谢谢夸奖!”我笑着说,“你也很特别,是我所见到过的少有的性情率直坦白的男士。”
“你说我的性情率直坦白,指的是我们在紫荆树下见面时,我的坦白直言吗?我可有点分不清你是褒还是贬。”
“别管它源于何时!坦白率直的性情,是我欣赏的,因为我觉得自己总是充满了许多顾虑,不能放开自己的心。”
“这么说,你并不拒绝我对你的坦白直率?你喜欢我的坦白直率?”
他性情的率直坦白,我很欣赏。可是,如果他的坦白直率牵扯到我对他是否怀有感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你让我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他深深的凝视着我,又开始了他的坦率和直白,刚才我心里还在欣赏他的性情呢,但此时又觉得害怕了!除了心灵的颤动,还感到不安和忧愁。我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了,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
“顺其自然,让日子自然的营养着感受和感觉。你想要的是这样吗?”他温柔的说。
我的心情矛盾而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在你的眼中,我是鲁莽的、不稳重的。可是,我对你的感觉是真诚的,我想抓住你。”
他的话让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对于感情,我是慢热的,而他却是那么的急切。我觉得难以适应,畏惧的心理又占据了上风。
后面的一段路上,他不再说话了,表情变得烦恼和无奈。一定是我的冷漠给他的兴致扑了冷水,他的心情沉重,脸上现出孩子气的忧伤。这与之前他的神采奕奕、洒脱自如是多么的不同!我开始埋怨自己把忧伤带给了他,我虽然还没有接受他,但我是多么希望看到他是快乐的!因为他快乐的时候所袒露出的笑,是那么的灿烂和美好!我想说点什么来安抚他的忧伤,可是,我又说不出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唉!这个时候,我是那么的讨厌自己。
我们一直默默的走到我家的小路旁,我向他告别了。在礼貌上我本应请他来家里坐坐的,可是我没有。他刚才不是说他有事情要回去处理吗,虽然只是个借口,但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让他来我家里,让他看到家里的简陋和糟糠。因为我还很在乎能给他留下家里的美好印象。我淡淡跟他说了声‘再见’,便往家里走去,走进了家里。
家门是敞开的,我进到里面经过小天台,看见夏玲正蹲在地上弄一盆花,满地都是泥。她看见我回来了,只是望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她的活儿。我叫了她一声,她似乎没听到似的,根本不理我。我自讨没趣,默默的从她身边走过,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坐在窗前,翻开从维美那里借的一本绘画书来看,而我的心还停留在刚才和简明一同行走的情境里,脑海里不时的浮现出他的面容,响起他的声音。我有些意乱情迷,心不在焉的翻着面前的书,一直到吃晚饭。
这天的晚饭是全家三个人一起吃的。
“夏玲,周日雪梨不是休息吗?你怎么回来了,现在谁在店里?”妈妈质问道。
据我所知,在下午我回到家里走近自己的房间以后,夏玲在天台弄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应该是去花店。晚饭时间,她又转了回来。
“嗯。”夏玲畏缩的说,“我吃完饭就过去……”
“今天是周末,生意怎么样?卖了多少?”妈妈冷静的问。
夏玲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吃饭。从她那难看的神情看得出,花店的生意并不好。
“今早我买菜时碰上了李阿姨,她儿子在你开花店的那条街上开了一家烟酒茶叶店,她说她儿子那店一个月就能赚三四千块钱呢!”
一阵静默,气氛变得窘迫而压抑。夏玲把碗里的饭扒进口里,匆匆吃完那一碗饭,她就急忙回房里了。
“怎么吃这么少?你看你现在瘦了那么多,又不吃饭。”妈妈抱怨的说。
夏玲进了房里,一会儿又出来了,匆匆离开了家赶去花店。
“唉!夏玲这个样子怎么行呢!性格那么执拗,真是拿她没办法。”妈妈唠唠叨叨的说,“不用说花店生意一定很差啦,在市里有工作不做,跑回家来做什么呢!这么穷的地方,还开什么花店,弄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出息呀!”
我想为夏玲辨白些什么,可是又不想破坏和妈妈之间的和谐气氛。我踌蹰了很久,始终没有说。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些往事,不无惭愧。我是自私的,我期望得到妈妈的爱,害怕失去妈妈的爱。为了爱,我********,不想去管妈妈是怎样对待夏玲的,没有为夏玲受的伤害说一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