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简明送给我的那幅画就放在我书柜上,望着画里飘飞的落花,和画中那似我非我的美貌女子。我想起自己也曾经画过相似的一幅画:落花。紫荆树下,漫天飘飞的落花,轻轻盈盈坠落下来。一个女孩站在树下,孤独、落莫,她的身影轮廓纤柔、优美。花瓣缀落在她的头发上、缀落在地面上……
现在,在我的脑海里又呈现出一幅新的意境的落花图,那是我对美好的未来所憧憬的美好图画。画面依然以落花为背景,不同的是,在花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在倾心的交谈。
夜晚,我坐在窗前构思好这幅画,拿出铅笔来画底稿。这幅画完全是倚靠我的思维想像去描画出来。平时我认真仔细的观察过紫荆树,对它的花叶枝杆的形状、纹理和颜色都已熟悉和了解,并且我通过我的想像力去构造以不同角落观赏所形成花、枝、叶的各种形态,这是需要灵活去把握的。而对于画中人的塑造,这相对于花树的描绘来说需要更深一层画技和思维。对于人的描画,不管是对我自己还是对于简明的神态、五冠和举止,我都必须用心的一点点去琢磨。他的眉毛是秀长而略为浓黑的,他的眼睛是单眼皮却是深遂而又灵动的,他的脸修长而俊美,他的鼻子是笔直的,他的嘴巴是轮廓分明的。这些外形特征的整体配搭从另一种角度反映出他所具有的活跃、直率的性情,俗语说‘相由心生’就是这个道理。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反复的思索和构图,换了好几张白纸。我构思成熟后,手中的笔自然流畅了起来。画中,那树枝上盛开的花朵、空中飘飞的花瓣,通过我的灵性的思维构造,千姿百态、不拘一格。花、树、枝叶的线条是清晰条理的,或是繁复、或是廖廖的数笔,每一笔每一划都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具有其纹理、外形和状态的丰富内涵。而石桌石凳则画得相对比较简单,只把其轮廓勾勒出来就已足够。画中人,我把自己的容貌和形态真实自然的描绘了出来,我对自己是熟悉的了解的,所以这并不十分的困难。画中的我神情是庄重肃穆而不失温和的,脸角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而简明呢,因为我对他的笑容记忆深刻,所以他坐在我的对面,是神采奕奕的,脸上带着一个真挚的灿烂的笑容。
我本是想粗略的打底稿的,然而我不知不觉的陶醉其中,运用我的思维能力,通过我手中的笔,专注的画啊画啊。于是,一幅美丽的黑白画呈现在我的面前,画面生动自然、似真似幻,笔触或深或浅、线条或粗或细的表现景物,对远景的模糊、近景的清晰的细致勾勒,并把握住光亮和阴影的分布状态,这成了一幅美丽绝伦的素描图。
我画这幅画时,内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情是喜悦的,情怀是浪漫的。我画好了这幅画,欣赏了一番,自得其乐、心满意足。虽然这幅素描图并非我的初衷,我本想是画一幅水彩画的,但此时如果在这副画上涂抹颜色,不免过于刻板,那一定会破坏掉现在画面的美感。那么,何必拘泥呢!我就把它当成另一种偶得吧!顺其自然的接纳它!黑白的素描图也有其独特的韵味,不是吗?我看了一会儿,把这幅画卷了起来,收好放在书柜上面。
……
窗外,一弯圆月在云海里浮游,亮黄的月光不时的从云缝里倾洒而出,给大地洒上一层薄薄的轻裟。
我习惯性的扭开收音机听电台的节目,这时正是每逢周末夜晚的晚间节目《心情故事》。依旧是主持人可晴的那把温柔、细腻的声音在电波中传送,依旧是一些平凡的人拔打电台的热线,倾吐内心的情感。
没多久,主持人可晴又接听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头传来一把深沉的、悲痛的、特别的声音,这把声音我似乎听到过,它同样也引起了主持人的注意。
“这位朋友,你的声音很熟悉,你是不是曾经打过电话来?”主持人亲柔的问。
“哦!是的,我打过电话来。啊!现在我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我什么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把声音说。
“嗯?你以前的记忆很模糊吗?”主持人问。
“……那时候,我竟然会把刚刚做的事情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出了门会担心不知道有没有锁好门,睡觉的时候担心煤气瓶不知道有没有关好,我总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精神似乎总是混乱的,他总是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说出一些莫明其妙的让人担惊受怕的话来,我总是活在他的思维里,神经兮兮的。然而,当时我只是以为他是善意的,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出了门走到半路,他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有没有锁门。’平常,我是不会有这样的顾虑的,因为出门总是会锁好门的,然而被他这样一问,我还真的提心吊胆的害怕起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锁门。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例子,被他诸多事情的三番四次的破坏了我的心神以后,我就患上了忧虑症,甚至于真的开始变得遗忘、丢三落四了。有许多事情,本来是好好的,如果总是往坏里面去想,担心这样担心那,时间长了,就会鬼使神差般的把事情弄得从无变有了。”
“而许许多多真正令人担心受怕的事情,他却并不感到畏俱。他让我在医院里工作的时候,把一些平常所用的小件的医药物品拿回家里来,他也不时的拿一些回来。他说可以在家里给一些周围生病的人治治小病,挣些小钱。我说,那不是偷东西吗?他说,那不过是一些小物件,不叫偷叫拿。在我们家里的柜子里就藏着许多的医药用品和一些简单的药物,我总是很担心会被同事发现,每次都是心神不宁的按他说的去做,看到那些东西我就睡不安宁、食不安心。”
“你在医院里工作吗?”主持人插嘴进来问道。
“哦,那是一间公立的小小的诊所,那时候,我是一名护士。”那女人说出这话时,带着几分欣喜的语调,“多么遥远的事情了,我是一名护士,被人们称为白衣天使,有着稳定的工资收入。可是后来……唉!我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人生啊!多么的变幻无常啊!”
那女人的声音悲凉而凄惨,停顿片刻,她苦笑几声,悲泣几声,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又娓娓道来。“我年青的时候,长得挺漂亮的,在家里五个兄弟姐妹里,是样貌最清秀的一个呢!所以父母也特别的宠我爱我,从不让我干粗活,总是差遣其它的兄妹去干。我也乐得悠闲,我从小就比较懒,不喜欢劳动。在父母的宠爱下,从来不曾吃过苦,虽然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因为我长得好看,有很多年轻的男士追求我,可是我却千挑万挑的,一个也没有挑上,直到遇上了他。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忠厚老实,对人也和气大方。他是从别的单位调进我们诊所来的一个管理药品的存放签发和管理一些杂物杂事的普通下层员工。没多久,我和他就结了婚,婚后他的缺点一点点的暴露了出来。他喜欢贪小便宜,他总是幻想不劳而获,希望自己发大财。他对我极其的苛刻,而且他很刻板,有时候还很狡猾。这些都是我现在才判断出来的,以前的我从来不敢这样去想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不愿意去承认他各种各样的缺陷,我情愿昏昏沉沉的耽溺于盲目的错觉之中,不愿意清醒的看见痛苦的事实。并且,哪怕我承认他的不好,又能怎样呢?我已经嫁给了他,在我们的家庭和社会的氛围里,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夜静静悄悄的,只有这女人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或喜或悲,掀动着收音机前的听众的心。
“我曾经见过一位算命先生,我问姻缘,他对我说,你不能对他好,对他好会害了你。哦,我搞不懂,我不对他好,我对谁好呢?他是我的丈夫呀!我离开父母来到遥远的地方的工作,身处异乡、孤身一人,只有他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把我的精神情感都寄予了他。我的性格比较孤僻,没有什么朋友,与兄弟姐妹的关系也极为疏远,从小她们就忌妒怀恨我,因为在父母家的时候,父母对我是偏爱的。我那时候,没有信任的朋友和亲人,只好倚赖他、敬重他,处处以他为先。”
“他不抽烟不喝酒,是大家眼中的好男人的模样,别人都夸他很顾家。那时候,我们并不穷,两个人都有稳定的工资,钱省着点用不仅花不完还有盈余,可是他却老是喜欢攀比,与那些富有的人相比,他觉得我们很贫困,总是不安心想要发大财。他爱财如命,我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他会把我大骂一顿。他在外人的面前是对我很好的,但是回到家里就是两副模样了。不过,那时候的我是从来不会认为他不好,我总是善意的去想,我情愿活在自我营造的美好感觉之中。我有着懦弱无能的一面,什么事情都希望能够依赖他。”
“那时候的我,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说好,但别人又说不好。我觉得不好的,别人又说是好的。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怎样去按常理和规则做事,于是,我什么都听他的,以他的思想观念为准绳。哪怕他对我不好,我也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在别人面前,我也从不说他的半句坏话,我以为这就是一个好女人的品德。然而,依赖他却并不能让我活得比较好,我的心灵里充满了重重的困惑和压抑,让我30多岁就开始生出许多的白头发来。”
一声叹息后,女人向主持人道,“人们常说,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我嫁给他以后,那么的痛苦!主持人,难道我的一生就这样毁了吗?我能怎么办呢?”
“也许,只是你把丈夫的地位看得太重了吧!虽然你嫁给了他,但是你也需要有独立的自尊自爱的原则!可是,你似乎迷失了自己。”主持人回答她说,
“在我成长的家庭环境里,在我生活周围的氛围里,无不宣扬着从一而终的传统的家庭伦理,这种观念在我的思想里也是根深蒂固的。我嫁给了他,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我不想离婚,我害怕‘离婚’这两个让人嘲笑的字眼,我害怕下半辈子都背上‘离婚’的名号,所以我勉强的维持着与他在一起的痛苦生活。”
“或者,你可以跟他好好的沟通一番,说出你的感受,你的看法,让他和你一起去解决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问题。”
“问题?那时候,我对问题是什么都感到糊涂。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把生活的常理作为自己的保护牌,白的他可以说成是黑的,黑的他可以说成是白的,没有一定的原则、没有一定的规律,他的话就是原则就是规律。周围的人也同样的各说各话,没有统一的结论,我被搞得脑子一塌糊涂,分不清黑白对错、是非曲直。我如果提出他不对的地方来,他总会找到理由来兑服我,否则就是一场大吵大闹。我没有足够的智慧去认识生活中的原则,我随波逐流的陷入人生的困惑中。也许,那也是我的命运吧!我只能归结于命运了!”
“耶酥不是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吗?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再给他右脸。那时候,我觉得这就是伟大精神的体现。他骂我、苛刻的对待我,然而我却依旧对他好。我天真的以为,我对他百依百顺,他便会对我好,不会再凶狠狠的骂我对待我。可是,我错了,我的懦弱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威风,他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那时候,我傻傻的忍受着这一切。”
“在我们的社会里,提倡忍耐、宽容的美德,提倡牺牲与奉献的精神。可是,什么才是忍耐、宽容的美德呢?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忍耐和宽容才是真正的忍耐和宽容呢?谁又能说得出来,没有人能给我解疑,现在的我经过那么多的人生苦难、岁月变迁才能想通一些。那时候的我根本不该忍耐,我的容忍不是牺牲与奉献精神,我把宽容的概念扭曲了,可是那时候的我是没有智慧的。我以为我自己很伟大,我忍受着苦楚,去成全他的一切,让他高兴与顺心。我以为这就如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的蜡烛。一天一天过去,我机械式的生活,我的精神开始混乱了。”那女人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是良久的静默。
主持人插嘴说道,“是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懂得爱惜,又怎么懂得真正的爱惜别人呢!这位朋友,你把牺牲与奉献这两个词的概念理解错了。”
“唉!错了!错了!那时候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女人悲哀的凄凄切切的低语,“错了……错了……唉……错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渐渐的电话那头没有了声息。
“这位朋友,喂……”主持人呼唤了几声,电话那头已是寂静的悄无声息,“这位朋友是不是离开了电话?不要太忧伤了,黑夜过去,黎明会来临。至少你现在思维很清晰,能分辨生活的常理,并且明白了许多有关生活的道理,也许这便是你的收获吧!我想,只要你好好的走今后的道路,生活会把幸福和快乐还原到你的身边……”
主持人说完,一曲轻柔的歌曲响了起来,清脆、悦耳的歌声幽幽扬扬的在空气中回荡……
黑夜过去是白天,太阳终会再升起,
悲伤过后是欢喜,心情会恢复安宁,
人生起起又落落,生活有许多奥妙,
我们用心的探求,必会找到真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