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当我正想关掉收音机去睡觉时,客厅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响了起来。我跑出去客厅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喂,喂!是谁?”我不安的问。
“雨桐,雨桐……”声音是求助似的、颤抖的、哽咽的。
“维美?是维美吗?”我听到好像是维美的声音。
“是我,我是维美!”
“哦,发生什么事?”
“你来我家好吗?你来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哦。”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维美那哽咽的声音让我担心她的状况,如果我不过去看看她我会很不安。我还带上了上次借她的两本书归还给她,我离开了家,走到大街上打了一辆的士去她那里——骏景山庄的那一栋小洋房。
在维美的房间里,我和她坐在床上说话。她穿着一件宽厚的绒毛睡衣,她那美丽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泪痕,她的一头长发垂在肩膀的前后。她现在看起来似乎平静了一些,但神情却是廖落忧伤的。
“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我轻声的问道。
维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瑟瑟的说,“我看见弟弟了,他来找我了。”
维美的话让我感到一阵不安,在深夜里提起死去的人,总是会让人觉得恐怖,我顿觉有什么东西仿佛就弥漫在我们的周围。
维美继续说,“他一定还在怨我,所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他就会来找我。”
“你看到他在哪里?现在他在哪里?”我瑟瑟的问道。
“他一定是在某个房间的角落里藏起来了,一定是!我刚才熄了灯睡觉,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弟弟在哭,那哭声就像八年前的一样。我想睁开眼睛,可是怎样都打不开,我艰难的使劲的,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我起了床。我想他一定是想跟我捉迷藏吧!他小的时候,就喜欢到处爬,到处钻到处藏起来,他一定是藏在柜子里、床底下、桌子下。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就来找我了。他知道我讨厌他,所以他就藏起来了。以前,他蛮横无理,一天到晚都跟我抢东西。”维美絮絮的喃喃的说着,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沉浸在一个我所看不到的未知的世界里。
“维美,你只是做了一个梦吧!你何必当真呢?”我揣测的说。
“哦,不。我知道他一定是来了,所以我刚才去找遍了房里的每个角落。”
“那么,你找到他了吗?”我问。
维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没有。整栋大楼我都找遍了,客厅、厨房、卫生间、爸爸妈妈的房间、客房、杂物房,每一个房间我都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柜子里、桌子底下、床底下、门后面,我都看了一遍。没有,我找不到他,他在跟我捉迷藏。”
“所以说,根本是没有的事,只是你的心理在作怪。”我分析的说道,“是不是你今晚上又想念你的弟弟了?”
“哦,是的,我想起弟弟了,今天晚上我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他来了。”维美看了我一眼,幽幽的说,“雨桐,你会笑话我吗?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哦,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不过,你确实有些敏感,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还会时时涌现在你的心里头,时时困扰着你呢?”我问。
维美沉默了,那双大眼睛是那样的无神而迷惘,呆呆地望着远处,一动不动。她又掉进了自己的思维里——沉思、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弟弟死了,他是因为我的诅咒而死的。”
夜,那样的沉寂而虚空,仿佛周围潜藏着一些或有或无的东西,也在安安静静的聆听着维美那长长的叙述……
“自从弟弟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我们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爸爸妈妈不再爱我了,爸爸妈妈把他们全身心的爱都倾注在弟弟的身上,因他的笑而眉开眼笑,因他的哭而愁眉苦脸、大发脾气。在弟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爸爸妈妈从来没有骂过我,可是弟弟出生以后就不同了。”
“那一次,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我,却仅仅是因为弟弟抢了我手中的一个光亮的玩具球,然后他跑开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大哭了起来。爸爸妈妈听到哭声跑了过来,爸爸恶狠狠的瞪着我,妈妈骂我不好好的看着弟弟,妈妈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待我。她的眼睛里、神情里都布满了愤怒,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弟弟才是她的儿子似的。我大声的解释,我说,弟弟抢了我的球,他自己摔的跤,不关我的事。妈妈听了,沉默不语了,但是她却把我丢在一边,抱起弟弟左哄右哄。以前妈妈如果做错什么,她总会向我道歉的,现在却没有。而爸爸呢,他只是冷冷的对我说,你这么大了,弟弟还小,你要让着他。爸爸说完,也去哄弟弟了。”
“爸爸妈妈把弟弟视为掌上明珠,他们不爱我了,他们把爱全部转移到弟弟身上去了。自弟弟出生以后,我的世界就变得冷冰冰的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从原来的被宠爱到现在的被冷落。我曾经也像弟弟一样的被爸爸妈妈所宠爱,被宠爱的感觉是多么的幸福和温暖。可是,现在我的世界却是那么的冷寂,我是那么的孤独。我在一边,看着弟弟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玩乐,心里面忌妒极了,仇恨在我心里一点点的滋生,我认为是弟弟抢走了爸爸妈妈给我的爱,是弟弟抢走了我的幸福与快乐。如果没有弟弟,那该有多好呀!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头冒出来,让我感到一瞬间的甜蜜。马上,我又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竟然会这样的想,我竟然那么坏的巴不得他死掉。”
“可是,一天天的,我对弟弟的讨厌占据了上风,我开始诅咒他。在他的背后,在爸爸妈妈的背后,我就诅咒他。说来也奇怪,他老是生病,很容易着凉感冒发烧。每当他生病了,我就暗暗的窃喜,我以为一定是我的诅咒灵验了。每次他一生病,爸爸妈妈就着急得团团转,家里的气氛也变得沉重、阴郁。妈妈总是过渡的担心,神不守舍,样子也变得憔悴不堪。爸爸则家里公司两头跑,他变得烦躁而易怒,公司的业务在一天天的下降。弟弟病一阵子,很快又会好起来,只要他健康的时候,家里就像过节一样,爸爸妈妈喜气洋洋,给他买玩具买新衣服,给他吃最好的补品,燕窝、人参、鹿茸样样齐全。弟弟简直就是我们家里的神,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爸爸妈妈的喜怒哀乐,连那时我们家里的佣人都在巴结他、迎合他、取悦他。而我仿佛成了外人,我总是在一边冷冷的望着他们欢笑作乐,而那些快乐一点都不属我。”
“弟弟那时不过才三岁,他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并且他生性又牛又好强,我的东西他如果看上了,就占为已有。如果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抓我的头发,又哭又闹。他蛮横无理,却又总是胜利的一方,爸爸妈妈对他有一份固有的执着的难以理解的偏爱。我那时也还是个孩子,我那年刚好十岁,可是小小的年纪,我就对弟弟充满了怨恨。我没有把那种怨恨表现出来,我不敢,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了会更加不喜欢我了。所以,我常常一个人远远的,愤愤的望着弟弟,并且默默的诅咒他,诅咒他生病。”
维美说到这里,声音和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怨恨,但是我看得出来,那种怨恨是幼稚的,因为那是她的弟弟,对自己的亲弟弟又怎么会有真正的恨呢!确实,这种怨恨的表情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沉默了片刻,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想不到,弟弟死了,他一定是无法抵御我的诅咒。他发高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