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是我害了踏雪。”敖老汉一声长叹。
“踏雪浑身都是黑色,唯有四足是白的,这也是我给它起这个名字原因。自从有了它呀,我对日子也逐渐有了期待。我看踏雪平日里喜爱闻那些花花草草的,便在院子种了两株腊梅。此后每到冬月,踏雪它总爱围着这两株腊梅打转,连我想摘上一两朵戴在头上,它也不许。”敖老汉的目光逐渐越过了韩何彦,脸上尽是充满怀念的苦涩微笑。
“我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下去。结果去年腊月初四,等我回到屋门口时却没听见踏雪如往常一般发出迎接我的叫声,而门边矮墙下有一串血迹,我推开院门,踏雪果然不在家里,而那两株腊梅的枝条也被几乎全部折断,淡黄的花瓣散了一地,不少都被形似孩童的足印踩进了暗红色的土里。”敖老汉说到这,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冲出门,沿着血迹发了疯的跑,边跑边喊着踏雪。最后我找到了李药师的门口,等我砸开他家门时,踏雪已经被人斩断四肢,剥去了皮毛。我看着它的头被人砍下丢在地上,刚好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我,我我……”敖老汉原本变得暗红的嘴唇再次淌出了殷红的液体。
“我去求他们把踏雪还给我,我想将它安葬在它最喜爱的腊梅下面。但那李药师却说我的踏雪咬伤了他的儿子,要拿踏雪给他儿子养伤!我和他理论,却被他给打了出来,我去找地方上理论,却被告知那李药师之儿李孝恭,因心忧其父整日码头劳作,天寒地冻,有亏身体固一时心生妄念行此不轨,实属孝行,更念其年幼,其行可恨但其情可悯。便让那李药师按一头羊的市价赔偿与我。”
“赔了?”韩何彦觉得官府这判决如果最后能执行貌似也没什么问题啊。
“呵呵,大老爷的话他李药师当然不敢不听,可我只想要回我的踏雪,哪怕只是残骸也行啊。”
“没给你吗?”韩何彦为这李家的骚操作秀的直扣脑壳。
“他说被他儿子抛在了汴水之中。”敖老汉情绪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你就杀了他儿子?”韩何彦感觉还有隐情。
“没了踏雪,我也不再对这人世有什么留恋了,只想着卖尽家当后,回成都府,在那个乱葬岗上去跟父兄他们谢罪。但是有天我出门置办路上应用之物时却听见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声音!”
“李家父子?”韩何彦想起了上辈子那些将自己杀人经过出书赚钱的人。
“是李孝恭,他当着几个顽童洋洋得意地说出了那天的事。原来他根本不是有什么孝心,而是看见了一枝伸出墙去的腊梅想去摘下来插在头上。结果等他爬上院墙时却被踏雪猛的一蹿给吓掉了下去。被摔破了皮的他心生不忿便回去向那李药师哭诉,李药师年轻时便没少偷鸡摸狗,又兼心疼独子李孝恭。便找人借了索套将踏雪给套住。然后任由他的好儿子李孝恭将踏雪生生砸断四肢,再取出带好的尖刀将踏雪的皮活剥了下来!事后为怕追究他入室行窃,便将一切带回去做了遮掩。那个小畜生一边学着踏雪的惨叫一边哈哈大笑。浑然不觉自己有何错误!我听着他的笑声与当年那些闯入我家的恶贼的笑声简直一模一样。我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敖老丈此刻竟然有了些许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残忍,有些扭曲。
“之后你就找机会杀了李孝恭?他也十二三岁了没那么好骗吧。而且按说他爹李药师也是罪魁祸首,你就这么放过了?”此刻韩何彦倒不觉得李孝恭有什么不该死。按一千年后某知名社团首领的话说“这孩子以后教育好了能是个liu mang。”
“李药师?他不是最疼他这宝贝儿子吗?他儿子不见后来找过我。我为了让他宽心,将炖好了准备自己吃的一罐子剔骨羊肉都送给他婆娘了,后来听说他一个人几乎全吃了。吃的好香啊。哈哈哈~”敖老汉神情亢奋,笑的须发摆动。但笑声中却听不见复仇后的欢快,反而夹杂着哭声犹如枭鸟。
“那里面是李孝恭的肉?”韩何彦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吃人到底还是突破了他的接受底线。
“不全是,有不少羊羔肉混杂,不然我怕自己吃不下去。更怕骗不了李药师。”
“你怎么知道他要找你?”韩何彦想到了一个疑问。
“他一定会的,像他这样的人,出了事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归责于他人。而且即便他不找我也会想办法给他送上门的。真想知道他知晓真像时会是什么样啊,可惜了。”敖老汉轻摇着头,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我还是不明白你如何杀得李孝恭,十二三岁的小孩,和你还是这种关系,想诱骗他到无人之处怕是不容易吧。”这个问题韩何彦始终想不通这点。
“小郎君应该读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吧,他虽不是鸟雀但到底只是个小畜生。我用了一月与他缓和关系,三不五时就在他每天出入家门的路上侯着他,并给他一些吃食。等他彻底对我没了戒心后便在一天上午约他在下午回家前到我这儿拿吃的。”敖老汉眯着的眼睛逐渐阴冷,面容也更扭曲。
“你杀他是在听了我的故事之后吗?”韩何彦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哈哈哈,你在担心伯仁因你而死?我杀他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与你的故事无关。你的故事只是让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的肯定罢了。从你的故事里我仿佛看见了李孝恭,一个为世人喝彩的李孝恭。我不服,不服!凭什么那做恶的享富贵得养天年,而我等克己复礼,遵纪守法却要全家死绝孤独终老!凭什么他的李孝恭是命我的踏雪就只是些许银钱。凭什么那些逆贼能杀人放火受招安,而我等良民却落个家破人亡尸骨难安!”敖老汉已完全没了初见时的淡然。
“你不服?”王博文的声音远远传来。
“服,如何会不服,我也是自小读过圣贤书的。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天行有常,不为桀亡的道理我如何能不懂,所以王大人,既然杀了人我自然依律伏法,你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或许是因为王龙图的到来,敖老汉又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你……”王龙图被敖老汉噎得差点捣不过气来。
“小郎君,我想见你不过是为了告诉你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你大可不必自责。如今事情已了。你便同王大人一路返还吧,老夫也要静享这最后的时间了。”敖老汉冲着门外一大一小两人叉手一礼。
……
“爹,你在听吗?”出的牢房,韩何彦将内里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讲与了胖老爹听。初始胖老爹还偶尔出言符合,待听到最后敖老汉为狗杀人后便一路沉吟不语。
“爹,你在想啥呢?你说敖老汉这么做对是不对啊。”看着胖老爹一副纠结的模样,韩何彦忍不住开口询问。
“当然不对了!你可别学他,君子要善假于物知道吗!再则,平日你凡事莫冲动,谨言慎行。”胖老爹一席话说的韩何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别不服,听着。勿以恶小而为之,你看那敖老汉还不明白吗?你认为的小恶,未必就是人家心中的小恶。平时谨慎点没毛病。你看你爹我不就是这么一路谨慎过来的。”说着说着胖老爹竟有些自得。
“嗯……那你为什么平时不劝娘谨慎些啊。”韩何彦说完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