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菁后来告诉我,那时我胡乱发了脾气自个去散心,她估摸着我气该消了就去平时我喜去的地方寻我。那几个地方没多大,却怎么也寻不到,蔓菁有些极了,慌忙吩咐下人找寻我。
虽急心神却还没乱,蔓菁又到王二住的院子里将此事告知他,见王二面色无常还咬定其中定有柳瑜捣鬼带着人去找柳瑜问罪。蔓菁也没心思管柳瑜如何,待在房里发现我才出去将人遣散,只说我已经平安回来。有下人告知她,王二将柳瑜打了一通,没问出个好歹,就将人锁在柴房,滴水未进。
彼时已月上三杆,人声寂静。
见蔓菁说完后仍欲言又止,我吸溜几口连汤带面吃尽,咂咂嘴才对蔓菁道,“蔓菁,柳瑜身世虽苦,却只是我带回迷人眼的。王二此番不过就是试探柳瑜在我心中分量如何,若我今晚真出面,此后怕对柳瑜更加不利。”
蔓菁又怎能不知?只是这夜晚寒凉,柳瑜又有伤在身,她怕......
我拍拍蔓菁的肩示意她放心,宽慰道,“今晚时机不变,我答应你,明儿一早就就去找他。”
蔓菁得了我的允诺,只得点头,拿了碗筷退出去。
我本就无睡意,现下也只是拿出暗格里朝中眼线传来的消息看了起来,顺带消消食。
自皇帝病后,二哥代掌政权,朝中已经暗涌流动。先是一直态度不明的刑部尚书在朝公然支持皇后本家林相的提议,表明立场。再是安国工深夜拜访林府,次日才走。。而六、九皇子在朝中也不止一次驳回二哥对朝政的处理结果,其本家的立场也很明显。现在怕只是除了甄家,二哥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还有平反归来的蔡昀蔡将军......
读到这,脑海里一双清透的眸子现出来,平静而温和,“我等他回来,世道如此,只要安好,我无怨。”
林黎那傻子,不知现在蔡昀回来,他们会如何?我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据探子来报,被流放边疆的大皇子近日动作不断,甚至还与那边的什么王搭上关系。
季明安?我的眼微微眯起,起身修了封书让边疆探子持续关注,皇帝现在还没咽气这些人就急着拉帮立派,若到时那季明安再出动静,这天下怕就要乱了。兵荒马乱,势必是用百姓无辜者的血来祭奠此次皇位更迭。
召来密探将信交由他后,我心中仍不放心,又修了封给林黎探询他近况。放走信鸽时,我只希望林黎于此并不知情,可同在帝都,蔡昀胜仗归来又怎会不知?只希望他的触动小些。
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卿九尘,我没想到他现在会来,看着他立在桌前低头盯着我看,我有些疑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卿九尘依旧是黑衣黑袍,长发披散,白净的骨相明明是有些仙风道骨,却被这一身黑生生打破,变得妖魅。卿九尘俯身,摸着我的脑袋很是坚定的开口,“阿瑶,你心里有事,很沉重。”
或是因为他是妖,又或是觉得我二人不过露水情缘,无论怎样这卿九尘也奈何不了我。所以我第一次在外人眼下露出疲惫,显示倦意,“是啊,很重的事,我快喘不上气了。”
那高深的宫闱,是平常百姓心之向往,可身处其中的人只觉泥潭,摆脱不得。阿娘死的那年我才十二,懵懂慌乱,什么都不知。待回过神来,人已入棺,没有祈福,没有追封,就连哭丧都无。那怎会是一代妃嫔应有的葬礼!
那天我闹得极大,逼问那些人要将我阿娘藏在何处,若是皇陵绝不是这样悄无声息!可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便去泰宁殿找皇帝,这皇宫中唯有他有如此权利。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让阿娘藏入皇陵?既生是皇家人,死若不能入皇陵,那阿娘被锁缚至死的年华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冷宫的妃子也会在皇陵有处无名碑啊!
那是我第一次去求他,一步一叩首,用这最卑微的方式求他给阿娘个名分。可求来的是早已拟好的诏书与今后无诏不得觐见。我恨,恨不得能剖出他的心来看看,问问他,阿娘这些年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不闻不问不见,如同活死人般活在宫中最后却落得个孤家野坟。
最后一根稻草大抵便是二哥吧,听孙娘说后事皆是二哥处理,我已妥协只要阿娘尸骨在何处,但他闭口不言。十月二十三,让我每年祭日都只能对着空荡的房间痛苦饮酒却不能为阿娘上柱香。后来我用了最愚蠢的办法,将自己身毁名灭,成为皇家最大的污点,可待回头时却又发觉,我不过想要阿娘身藏何处如此简单的事,怎的还将自个搭了进去,阿娘便是在也不愿看到我此般,我醒悟太迟,已无退路。但柳瑜还未踏入那样的绝境,我不想他步我后尘。
朝中对我微词颇多,我行事又十分随性,早已树敌不少,皇后对皇帝如此宽容我也已打气警铃。于是,暗杀潜刺,栽赃陷害,那段时间我几乎花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思想去洗污正名,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顺着那条路走下去,也开始在暗处栽培势力,雇佣暗卫保护自己以及身边人。
我太累了,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什么,这五六年我的神经一直紧绷,总是担心有人暗杀,害怕自己有一天还没给阿娘上过一炷香就已经死了。
卿九尘察觉,走过来就这么抱住我,房间里散出些清香,无言无语却十分奏效的缓解了我沉重的心情。
我倚在他的腹部,环上他的腰,舒服的哼哼,“九成,以后不许笑我。”
“不笑。”卿九尘摸着我的发丝有些心疼,低低应答,十分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