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匹流光水亮的绸缎从天空铺下直入水域,那方缎面中渐渐显出团红影来,临近时才现出原型,是个眉发皆白的老头,手拄长杖,杖上还挂着道道红符,上面写着姻缘。
老头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一边施法让那书自己翻页,一边努力看清后发出啧啧叹声,杖上的红符随着动作摇晃不止,上面挂的小铃铛也清清脆脆的响起。明明看着步履缓慢,可到底只是一瞬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那如绸缎的月光也散开,一如往昔。
卿九尘正坐在案几后,感到有人进来头疼的闭起了眼,支着脑袋假寐。
月老也不觉得他无礼,自顾自的窝在座椅里翻着那书,里面的记载活色生香,光是看着就让人想入非非,仍是边看边发出啧啧声。
卿九尘无奈,终于抬起头手一勾就将那书夺了过来,皱眉道,“看够了没有?”
“哈哈,不够不够,看几遍都不够!”月老直起声,摸着胡须笑道,“想不到我们将要飞升上神的九尘神君竟然被一个民间女子调戏得只能逃走,最后还哈哈哈......若被仙界的那群仙子听了还不得咬着帕子只悔当初胆子没放大些将你收在裙摆下面,说不定现在也不会劳你亲自下凡百年历劫。”
卿九尘摸着发黄纸页上季瑶二字,脸色微柔,“月老,你这感情顾问还犯糊涂了?有缘的一眼便注定了,无缘的面对面也激不出什么情感。”
月老只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经意道,“方才下来底下暗流涌动,差点没把老夫卷了过去。谁惹你了?”
卿九尘没吭声,只呆愣楞的看着书本上的字迹,仿佛能从里面看出个活人来似的。
月老捧了茶杯心里已知晓几分,看着杯中或漂浮或沉底的茶叶道,“九尘神君这一生可谓是羡煞旁人啊。生在墟昆山那片圣地,初有神识便被墟昆君上带到身边教习,飞升成仙又得王母青睐收为座下弟子。其他小妖便是有那么好的运也没你这命,你顺利成仙做神,怕还没遭过什么大事劫难。”
卿九尘早知妖类修习成仙困难如鱼登岸,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条鱼为什么轻松就过了旁人难挨的关,几乎算得上一步便上了岸。那头月老叹息声响起,“神君这生太过平坦,今日这劫数便是磨砺神君意志的。若成了,从此踏入神格脱胎换骨,若败了,修为反噬,再想封神犹如重生。望神君此番可不要选错。”
卿九尘觉得喉咙干涩起来,他翻到后面看清了最后的结局,下意识的就要将那字迹涂改掉。
月老那头却是轻笑,“神君可不要过分失智啊。这书乃是神君下界时便注定的结局,只是内容会由你二人的互动渐渐丰富起来。通俗的来讲便是内容是活的,没人书写,但结局是死的,谁也改不了。断七情,绝六欲,神君此番不过斩断情丝便能飞身上神,已是最为划算的了。”
死的!?竟然是死的!卿九尘不信,施出的法术遇书便失效,最后他沉沉叹了口气,“难道最后,要我在旁边看着这结局发生无动于衷?我做不到。”
月老摇头,神仙在凡间用术不可伤人,尤其是在历劫未被抽去记忆封了术法时。曾经有位仙君历劫用了法术,坏了劫数命格,最后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实在是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神君可勿要冲动,人神殊途,你二人终是成不了,何必白费功夫。那人不过是个凡人,她会在轮回中将前尘忘个干净,于她神君不过是每世都会经历的姻缘。可神君却是长生万载的,于你她不过是段劫数,一段助你修为大增,飞身上神的劫数。神君不必为此执念断了前路。”
月老觉得提醒的差不多了,起身告辞,“神君还是需时刻记着前车之鉴,勿要犯错。腕上的红绳想来该是红润了吧,神君便克制住不要在过多纠缠。最多半年,届时小神在九天恭候神君归来。”
卿九尘顿了很久,未把月老的话听进去,只是轻声呢喃,“当真改不了吗?”就算赌上他这身修为也改不了?
闭上眼,季瑶的身影便显现出来。他记得腕上的红线第一次显出是什么时候。那次偷偷喝了季瑶的酒,那是卿九尘第一次喝酒,喝的猛了些,酒顺着嘴角滑下,淌入脖颈,将衣领洇湿。
酒劲上来的很快,他想要离开,脚步却虚晃了晃,直直栽倒下去。还好卿九尘眼疾手快,支着双臂堪堪将身子撑在季瑶的上方,咫尺之距,他看着季瑶嫣红水润的唇就想咬一口。事实上他真这么做了,季瑶轻轻的哼出了声,含着雾气的眸子对上了他的,有些迷糊,有点迷茫。
慌乱间卿九尘用手覆住了季瑶的眼,睫毛挠过手心,酥酥痒痒的。他酒醒了大半,施法将偷亲的记忆抹去,转身便纵入湖中。后来他心跳的厉害,不经意间就发现,红线有了显出的痕迹。
之后季瑶镇上问他是否喜欢她,他觉得自己的感情掩饰的很好,怎么就被识破了,又慌了心神以为她想起了那日湖边偷亲的事,觉得羞愧难当,便隐身逃匿了。其实卿九尘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遇到季瑶就什么神智也没了,要么就是混乱不见清晰,要么就是理智全无气到胸闷。
卿九尘看着右手腕上的红线,那是月老给他红线,突然想起阿瑶早晨的话,不觉失笑。阿瑶啊阿瑶,你可知咱们已被定下缘分,这辈子是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