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好像突然有一天阿娘咳出几口血来接着就连床都下不了,一天也没个清醒的时候,昏昏沉沉,唯有听到那铃声才有丝微清明。
皇帝早在我闯入他宫里,御书房,甚至等在他所经之地妄图把他拽进素合宫时就已经下令不准我再靠近他三米。那些宫人见了我头就大,一来我发起狂来打的他们头破血流也不再少数,二来让我接近皇帝他们就只有死了。可比起死他们还是希望受点皮肉伤,于是拦我也不管被我打到哪,有没有流血,只管拦住我就是了。
我气得在仁和殿外跳脚,蔓菁有些担心拉着我劝我走,这么久了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处罚人的皇帝却对我屡次冒犯置之不理,蔓菁就怕皇帝突然来个算总账把我处理了,素合宫这个节骨眼上可再不能出什么事了。
我不管蔓菁,边打拦在面前的不敢还手只能认打的宫人,边冲着殿门禁闭的仁和殿大声道,“你凭什么,凭什么把阿娘关在这深宫里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阿娘病糊涂了嘴里还总是喃喃问你来了没有!?你知不知道阿娘有多希望见到你一面就有多绝望你不来!你出来啊!阿娘那是心病,你就是那源头,你给我出来!阿娘根本就是因为你才得病的,我恨你,我要恨死你!你给我出来啊!”
喊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嘶哑了,那几个宫人还是人墙般挡在我前头,我已力竭根本就打不动也推不开他们。二哥恰巧就领着素合宫的宫人往这里赶来,每个人脸上都焦急满分。
我觉得心烦,踹了人墙的其中一个随便挑了个小道就走。二哥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皇帝的手爪,专门在我捣乱的时候总恰巧出现把我带走,说起来皇家父子二哥没理由不成为皇帝拦制我的手。
二哥从后边跑着追了上来与我同行,气都没喘匀,“阿瑶,曦月娘娘她,很不好吗?”他知道我小打小闹只是想让皇帝记得还有个曦月娘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会非得闹出这么大动静,每回都是阿娘病情严重才会出现。
我平日里对二哥也是冷言冷语,能避就避却也没法子就这么撂着他不理。我使劲平复了心里的怨气与怒气才开口,“嗯,这几日就没个清醒的时候。”
二哥伸手想要摸摸我的头被我避开,他笑着把手放下察觉我加快了步子腿也迈的大些。那时我都十二了,二哥也长成身形玉立样子,想与我保持步伐很容易。“阿瑶,我知道你担心曦月娘娘,也怕......可是这毕竟是父皇他们那一辈的事,他们自己都理不清,你插手的这几年也于事无补啊。”
我止了步子看着身侧的二哥,冷笑道,“怎么,你是说我无能了?”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就是......”
“够了。”我打断二哥的话,不想再过多交谈,“算起来这也是我们素合宫的事,你插手来管了这几年不也没什么变动吗?”
二哥被我说的愣住了,想要辩解却找不出话来,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别跟着。”
我是真的很怕阿娘会就这么离去,看着那一碗碗黑乎乎的药喝下去一次比一次少阿娘一次比一次醒的时间少我就慌,我再也不是那个容易被哄骗的三公主了。我知道阿娘已经命不久矣了,可我就是还想努力让阿娘留下来,蔓菁听宫里的老人说这人呐只有见到自己最挂念的东西才会想拼命留下来。
于是我每次在阿娘病重的时候都会去想着把皇帝直接拖到素合宫,每次都没成功。阿娘初时还会教训我,到了最后只是睁着雾蒙蒙的眼看着门口,她还在等,等那个人来。今天阿娘呕血了,一口一口,我看到她只剩骨架的手掌缝隙里缓缓留下来的血,最后落在被子上洇成一团红点,屋子里乱成粥,那是阿娘最后清醒的时刻,她看着门口倒下了,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所以我想,阿娘若要离去便去吧,不要在这么痛苦的挣扎了,也许死也是种解脱。可是最后阿娘的眼里明明那么多不舍,看着门口仍旧那么期望,我不想阿娘抱憾而终,我希望她最后走的时候能够不那么遗憾。可是我好没用,好没用,皇帝明明就在眼前只要把那些人推开再把他揪到阿娘身边那么容易的事我偏偏做不到,做不到!
“阿瑶?......”阿娘虚弱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握着阿娘已经能硌人的手,轻轻应着她。阿娘让我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我才坐稳就感觉阿娘略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将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的泪擦去。
“阿娘你可有好些?哪里觉得不适?要不要我去找太医?”说着我就想出去把孙姑姑喊来,阿娘却是摇摇头,拉着我坐下。
“阿瑶,别去。阿娘的命数不多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有些不知所措,拉着阿娘张嘴却是一阵哽咽,阿娘要走了,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阿娘把我散在耳边的发替我顺好,搂着我叹道,“傻孩子,是阿娘对不起你。当初若狠些心或许你也不会有着遭,可阿娘又怎么能狠下去?发现有你的时候你都成形了,阿娘也不舍啊。”
我倒在阿娘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挽回不了可就是想哭,那个年纪的孩子最怕离了母亲,我这一离便是永别!说是不怕又怎么可能?就算皇帝来见过阿娘让阿娘好好去了我依然会哭,哭的昏天黑地。因为我再也没有会哄我做桂花糕给我的阿娘,再也没有会叮嘱我加衣保暖,训我做事不当的阿娘了!
阿娘或许也落了泪,动了气,没几下就开始咳了起来,我慌忙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她嘴角的血迹,点点班班似梅花。孙姑姑闻声进来替阿娘擦去血点,又拿水让阿娘漱口,早有宫人跑起请太医,不一会又有人抬着碗不冷不热的药进来,想是早就熬好了放在厨房里温着。
阿娘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出去,“阿瑶,我从前喜欢桃花只是这宫里种不活倒是无心插柳把那海棠种出了。你去寻点桃花来让我看看。”
“这......”孙姑姑想要开口,这都已经十月了,哪里有桃花?
我一阵风的跑了出去,拉上蔓菁打算悄悄溜出宫。我知道阿娘只是不想我在里面听见太医说的话,感受到那股沉闷的气息。
宫里北面有道小门早前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后面成了送御膳房泔水的地,平日里那些人嫌脏都不来。我早就威逼利诱买通了这里一个姓马的看管人,也偷偷跑出去过几回,都没被人发现。
马看管本是坐在门口躲太阳的,见了我拍着大腿跑来,“我的姑奶奶哟,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隔几月才来吗?这私放公主出去还隐瞒可是死罪,公主就可怜可怜我,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不耐的打断他,“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去拿两套衣服来再磨叽就都被发现了。”
“唉。”马看管叹了口气垂着脑袋把我们带去换衣服,他每月拿着二十两银子做个轻松看管的活本来很满足的,不想冒出个我来把那平静的日子搅破。临走了还不忘叮嘱我们,“公主可要记得时辰,早些回来,落锁了小人可没法子放你们进来。回来的时候都看着些,别让人瞧见了。”
我拉着蔓菁没理,一路小跑着到了街上,也没看人只往一个方向蹿。蔓菁初次出宫,但心里忧心阿娘也没心思四处观看,待停下来看到眼前那个大大的赌字时才稍稍有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