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局里会议室进行了一番布置，局长正式宣读了周警官的退休文件，对他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号召所有警察向他学习。会后周警官依在其他警察的敬礼道别下慢慢走出了公安局，他站在公安局门口，望着警徽，流下了泪水。
没有地方可去的周警官绞尽脑汁后，走到了小夕所在的医院。小夕母亲在陪着她。
“周伯伯，你来啦！”小夕首先看见了他。
“我来看看你！”周警官眯着眼睛说，“今天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我已经能够扶着拐杖慢慢走动了！”
“真的吗？”
“大夫说最好再观察观察，尽量不要行动！”小夕母亲说，“正式退休了吗？”那天晚上周警官向他们说过准备今天宣布退休通知。
“正式退休了！”周警官点点头，对着小夕说，“小夕，我已经正式退休了，你高不高兴啊？”
“当然高兴！这样周伯伯就可以天天来看我了！”
“再过些日子，小夕就可以天天去看我了！对不对？”
“对，我以后天天去看周伯伯，给你买好吃的！”
“那我们一言为定好不好！”
小夕使劲点点头，咧开嘴笑着。
“下周一是你的生日吧！”小夕母亲问。
“你怎么知道？”周警官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们一直知道！只是没人照顾小夕，不能去你家给你过生日！今年我们带着小夕一起去！”
“那……那真是太好了！”
“我跟妈妈商量了，我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生日礼物，保证你会开心！”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呀？能不能让我提前开心开心！”
“秘密！”小夕笑着说。
退休后的日子有些难熬，但周一终于还是到来了。周一早上，周警官早早地从床上起来，用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房子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遍。当他看见窗明几亮的打扫成果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已经跟小夕一家约好了，生日聚餐定在晚上6点开始，所有的事情由小夕一家负责，他只负责静静地在家里等着他们的到来。但周警官闲不住，也不想让小夕一家看见家中狼藉的样子，便起早把家中卫生进行了清理。
十一点不到，周警官看了看手表。如果估计没错，小夕一家应该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到来。周警官心里盘算着。
“已经一周了，也不知这小子还来不来！”吃中午饭的时候，周警官自言自语地说，“怕是不会来了吧，任务毕竟重要一些！”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终于熬到三点了，周警官早早地趴在窗前，细心地看着从楼下小路上来回行走的人。
一家三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正是小夕一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有些急躁地朝楼下跑去。
“快进来！快进来！”周警官把小夕一家迎进家门，“我家不像你们家，又大又宽敞，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说什么呢！老周！只要你不介意，我们全家都来你家住！”小夕父亲笑着说。
“如果你们肯过来住，那我就太高兴了！”
“老师！老师！”刚进门的小夕大声喊着，“你看，我好了！”
周警官拉住小夕，低声说：“别找了，小夕，老师已经不在了！”
“什么？”一家三口愣在门口。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们呢？”小夕母亲说。
“五年了吧！当时没有通知别人！”
“连我们也不通知？”小夕母亲的声音中不满。
“老周也是为我们想！”小夕父亲用肩膀碰了碰妻子，“谢谢你，老周！也谢谢嫂子！”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就不要站着了，快坐下吧！”周警官挤出一丝笑容。
过去的事终究是往事，凡是成年人都可以在理智上明晰地分辨出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就好比蜕皮，没有一个成年人会为了掉落的死皮而伤心欲绝，他们只会看着作为替代的透着粉嫩的新皮而露出满意的笑容，甚至于有些成年人会为了促进新皮的生长而将死皮狠心揭下。伤心的往事在四人的谈笑中被忘却了，温馨的氛围弥漫整个房间。
快6点的时候，不远处的酒店送来了餐食及红酒、不知是哪里的蛋糕店送来了14寸的生日蛋糕。一切准备齐全，小夕帮周警官戴上了生日帽、点上了蜡烛，在生日祝福歌后，生日聚餐正式开始了。
“干杯！”四人欢快地举杯庆祝。
“小夕，你不是给我准备了礼物吗？是不是该给我了！”
小夕莞尔一笑，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拿出手机轻轻滑动着。一曲欢快的音乐从手机里传出来，小夕轻轻嗓子煞有介事地说：“下面请欣赏小夕献给周伯伯的舞蹈。”
小夕的动作稍显僵硬，多半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她的双腿轻微地进行交叉、旋转、前行、后退，双臂上集中了更多的动作，像花朵、像翅膀、像小鸟飞翔。
“周伯伯，你对这个礼物还满意吗！”跳完舞的小夕坐回座位，呼吸有些急促，脑门上已经渗出汗水。
“满意！当然满意！”周警官拍着双手说，“小夕越来越棒了！”
“再过几个月，我可以跳的更好呢！”小夕仰着脖子说。
“那再过几个月，你能不能再跳给我看呢！”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看，我随时给你跳！”
四人正在说笑的时候，敲门声咚咚咚地传了进来。就在周警官要站起来开门的时候。“来了！”小夕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她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你是？”门口站在一个三十左右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皮肤被晒得有些黑，有神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迷惑，“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走错了！”
“走错了！”小夕笑着走回来。
就在小夕刚要坐下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小夕摇摇头折回去，其余三人纷纷将眼神投向门口。“会是谁呢？”周警官心想。
“不好意思！我想确认一下！”小夕打开门，仍是刚才的人，“这里住的应该是一名警察吧？”
“是呀！”小夕点点头，“你是！”
“那就对了！”男人挤进门里，丝毫不管小夕的阻拦。
“师父！我还以为我走错了！”男人笑着走进客厅，看见了其余三人。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抱歉！请问你们是？”男人说。
“来！我来介绍一下！”周警官说，“这是我的徒弟，丁加，现在是一位刑警！给你开门的是小夕，这两位是小夕的父母，我们都是好朋友！”
“那看来我来得有些多余啊！”丁加笑着说，“我还以为师父这会儿在吃泡面呢！”
“我还以为你请不下假来！好几天了也不给来个信！”周警官笑着说。
“这不还是老一套嘛！突然袭击！”
“自妻子走后，每年都是丁加陪我过生日，前几天他说手头有个案子，不确定能不能过来！”周警官对着稍显疑惑的三人说。
三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丁加冲着三人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也了解了其他三人的情况。
“我给大家倒上酒，自罚一杯表示迟到的歉意怎么样？”丁加说。
“自罚一杯可不行！必须三杯！”小夕在旁边起哄说。
“好！三杯就三杯！”
丁加给每个人的杯子倒上酒，给小夕的倒的是果汁，他自己连喝了三杯之后，说：“这一杯我们一起喝，怎么样？”
“好！那我们再一次祝老周生日快乐！”小夕父亲说。除了小夕，其他人将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喝呢”丁加问。
“我……”
“来，你喝这一杯！”小夕父亲重新给小夕倒了一杯，对丁加说，“千万不要介意！她受过伤！”
受过伤？丁加心想，能受过什么伤呢？怎么会连别人到的饮料都不喝？不会是嫌我脏吧！丁加特意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味道。
“你别闻了！”小夕对着正在闻衣服的丁加说，“我因为喝别人的饮料中过毒！”
“从那以后，就不再喝别人给的东西？”
“对，不管是吃的、喝的，只要不是爸妈、周伯伯给的都不吃！”
“我懂了！”
生日聚餐持续到晚上8点钟，在小夕母亲强烈要求下，碗筷、卫生由小夕母亲进行了收拾。收拾完毕之后，小夕一家离开了，只剩下周警官、丁加两人。
“师父！你不怪我吧？”
“臭小子，怪你什么？”
“今天来得有些晚！”
“能来就已经很好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案子还重要吗？对我来说，你能来已经算是天大的惊喜了！”
“你瘦了！也没以前有精神了！”丁加递给坐在沙发另一旁的周警官一根苏烟，并给他点上。
“都退休了！再强求以前的精神，那是不可能的了！你倒是比我瘦的厉害！工作很辛苦吗？”
“辛苦倒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情要费脑子！”丁加从嘴中吐出一个烟圈。
“能待上几天？”
“明天就走！案子比较急！”
“那行吧！把案子给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周警官站起身，示意丁加去卧室。
“算了吧，师父！”丁加说，“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不是来烦你的！”
“少废话！”
丁加走进卧室，周警官已经摊开自己的调查笔记。“你简要讲，只陈述客观存在的情况！不要夹杂任何判断！”
“明白！”丁加将案件发现经过、现场调查情况、谈话线索收集等情况简要地向周警官叙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自杀、他杀的可能性都有。不过既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自杀，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他杀。棘手的案子！”周警官说。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不过我的判断是他杀，理由有二：一是通过现场情况来看，一个决心自杀的人不大可能会改变案发现场，也不可能会心思缜密地不留下任何线索；二是通过与死者父母谈话，死者是一个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人，这种人一般不会产生厌世感，也就是说不会自杀。”
“调查方向确定了吗？”
“还没有，仍在外围打转，线索太少了。”
“收集线索的主要方向呢？”
“没有主要方向，只能是各个方向同步展开！”
“只能这样了！”周警官点点头，“你的直觉是什么？”
“直觉？”丁加顿了顿，笑着说，“太多了！我觉得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可能是凶手！这算直觉吗？”
“当然算！不过我的直觉是包括死者都可能是凶手！”周警官同样笑着说。
“我的意见是从死者入手，采取逐步排除的方式进行调查！你们的线索太少了，对死者的了解也有限。”
“你的意思是？”丁加疑惑地看着周警官。
“比如，死者死亡前的大致活动你们了解清楚了，请假回家，但他五天前、十天前、一个月前、两个月前、甚至是入学前在干什么，你们不清楚；再比如，你向死者父母了解了死者的生活态度、生活习性等，但死者的生活范围、交友范围你们不清楚；再比如，你们并没有做出比对、也没有进行物证收集，死者的个人物品是否进行检测，是否有其他人的指纹，能不能通过指纹去确定死者的朋友、接触过的人等等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做。总而言之，你们目前只在外围，像无头苍蝇一样，只凭直觉知道里面有面包，但既找不到入口，又不能确定里面是不是面包。要始终记住，无论是死者，还是凶手，他们比我们更了解死者。”周警官说。
“我懂了，师父！虽然我们也知道应该调查这些内容，但源于这样或那样的缘故导致迷失了方向。我回去立刻集中精力进行大范围的采集，用排除法逼近真相！”
“好！”周警官点点头，将调查笔记递给丁加，“你把这本笔记拿走吧！里面记录了我从警以来所有的调查经过，也许可以给你提供思路。”
丁加翻看黑色胶皮，上面写有个人调查笔记周康荣的字样。“下次再拿吧，师父！”他不忍心将师父的心血拿走。
“给你你就拿着，再说了这只是复印件，早就想给你了，原件我自己收着呢！”周警官笑着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臭小子！”
第二天，丁加走了之后，周警官拿起昨晚他草绘的案件关系图。在工具房里发现死者，死者身上盖满了垃圾袋，只有一双脚尖漏了出来，一个叫左贤的学生报了案。死者死于发现前三天的下午5点至7点中间，因服用过量安眠药而死，身上没有钱包、手机、身份证件等物品。工具房里及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指纹，就连死者的指纹都没有发现，唯一的变化是竹林的落叶死者死的那天下午变得很少，以及在工具房后发现了有人长时间站立的景象。死者是拉拉队队长，丁加已经跟拉拉队队员进行了谈话，她们提到了“自杀！”，她们所言基本相似。美术系学生则反映说对于死者他们知道的不多，因为死者上课经常坐在最后一排，但成绩很好。舍友表述为死者平时早出晚归，回到宿舍便倒头睡觉，也不允许其他人动用自己的物品。不过从老师、学校管理者的口中可以得知死者很受老师、管理者的欢迎，他们一致认为死者是一个好学生。案件发现人左贤前后的叙述除去时间的模糊记忆外，前后逻辑顺畅，并且在手机里也有佐证，没有前后矛盾。
“棘手的案件！”周警官将案件关系图放到桌子上，自言自语。“线索太少！调查方向决不能确定！只能排除法！”他在心里肯定这自己的想法。
“如果死者没死就好了！”周警官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他摇摇头笑着，感叹自己确实是老了，怎么能够说出这么可笑的话，如果死者没有死，这个案件还存在吗？
“如果死者没有死，案件还存在吗？”周警官脑中重复着这句话，“不是这样！如果死者没有死，案件当然不存在，但案件的过程是存在的，只不过结果不同；没有死者，不代表没有过程，就好比小夕的案件，小夕还活着，但过程仍然在，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下毒？我不清楚，小夕不清楚！因为没有继续调查那个案件，现在恐怕除了凶手之外，没有人会知道谁是凶手；正因为没有追究，恐怕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甚至在迫害其他人！”周警官自言自语。
“过量安眠药！要么自己服下，要么被人强行服下，也有可能是被人威逼利诱甘愿服下。但如果是被人强行服下，应该会有挣扎的痕迹，现场尸体检查没有发现这种痕迹，那就说明不是被人强行服下。”周警官在脑子里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尸检报告说死者胃部发下了食物与安眠药混合的迹象，那么也就是说不是自己服下，也不可能是被人威逼利诱甘愿服下，这两种方式必定不可能导致食物与安眠药混合。那么服用的原因就只有一种，是误服！”
“误服！小夕就是误服！”周警官的思路定格在“误服”上。虽然小夕的案子已结，但他直觉小夕的案子与大学城的案子有相像之处。在思考中，他决定对小夕的案子重新调查。也许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肯定会离真相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