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江河一脸惊讶,莫不是破罐破摔了?如果蒙眼认输,那给棋子灌输灵力干嘛?虽然感觉匪夷所思,但他还是照做了。
尹峰这一举动,也落在了其他人眼里,包括璎柠。
璎柠嗤笑一声,哼道:“装神弄鬼。”
接下来一步落子,几乎已经把尹峰逼到穷途末路了。
然而奇怪的是,尹峰在绝境之中,一个迂回反杀,猛的势起,五步之内,连连拆解了璎柠的几个阵法。璎柠本以为摸透了尹峰的实力,为了尽快结束对阵,后面的几步棋确实有些激进,没想到尹峰恰恰借着对方后防的空虚,见缝插针,每个落子,都直击阵眼。阵眼一失,璎柠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势,如百尺高台,被挖空了地基,岌岌可危。
此时的璎柠开始有些慌乱,幸好前面织的网足够稳固,几番查漏补缺,总算护住了阵势。反观此时的尹峰,孤狼本色尽露无遗,对着阵网拼命撕咬,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每次声东击西,都是为了逼近阵眼,施以致命一击。
璎柠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打法,一时疲于应对,大好局势很快被扭转了过来。
廊桥上的花大姐不可思议的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满脸诧异,心想,这年轻人莫不是扮猪吃老虎,这绝地反击,真如沙场老手一般。
老乞丐则故作懵懂状,老脸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美娇娘,问道:“可是发生什么变故了,我不懂阵法,快与我说道说道,是不是我的好徒儿要输了?”
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满眼怒视,老乞丐假装一脸无辜,心里却是美滋滋到不行。
璎柠本来胜券在握,转瞬之间形势急转直下,濒临崩溃,眼看难有回旋余地,恼羞成怒,双拳紧握,跺了跺脚,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见她突然起身,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眉心处,再次出现了那个橙蓝双色的太极符文。
花大姐眼中闪出一丝异样,惊愕道:“不好,柠儿这是要把自己作为阵眼,以修为来压制那个小子。”
二人比试之前,花大姐便已经交代,不得以修为压制对手,只能比试对阵势的领悟。现下璎柠落入下风,竟要违背规则,以修为击败对手,岂不是给璎族落一个输不起的名声。花大姐岂可容忍璎柠这么放肆,刚要出手制止,老乞丐却拦住了她,缓缓道:“无妨无妨,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解决。”
正说着,只见老乞丐拿着行山竹杖往地上一杵,突然周围一片狂风大作,广场之上,樱花纷飞,迷乱了所有人的眼。半晌过后,狂风又奇迹般的停止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广场上众人恍惚了一阵,又继续把目光凝聚在戏台的幕墙之上。
然而,庭院中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一个小型结界已经悄然把整个庭院给罩住了,此时庭院中的一切动静,都无法传出结界之外。这时花大姐便更加笃定,这小子并不简单,否则老乞丐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自信。
回看场内,璎柠并没有任何迟滞,一声断喝:“噬龙诀第一重——龙吟九渊。”话音一落,龙吟之声如晴天惊雷,数条水龙从几个黑色棋子上拔地而起,向棋阵中尹峰一方的棋子撕咬过去。显然,璎柠借着周围充沛的水势,融入了璎族绝学——噬龙诀,是要把棋阵,变成真正的杀阵。
尹峰一下子愣住了,虽然还蒙着眼睛,但是他又如何分辨不出那股熟悉灵力波动。
是那少女的水龙阵?
尹峰此时也顾不得其他,那水龙阵的威力,他是亲眼见过的,如果自己不应对,极有可能会把杀伤力波及到自己身上。于是连忙对侏儒江河大喊一声:“三师傅,你释放灵力,助我一臂之力。”
侏儒江河瞥了一眼廊桥上的花大姐,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知道璎柠理亏在先,对自己这边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连忙打开全身窍穴,让灵力自行释放出来。下一刻,他浑身的灵力仿佛受到了莫名的牵引,向棋阵中的白色棋子飘逸而去。
侏儒江河笑骂了一句:“好家伙,把三师傅当阵眼了。”
下一刻,白色的棋子马上有了灵力加持,形成一个球形水壁,护在每颗棋子的外围。任凭水龙如何撕咬,水壁自岿然不动。
璎柠脸色一变,对面的少年明明才刚刚进入一境通灵,不可能修习过任何道法,为什么竟能使出这么诡异的球形水壁,连自己的水龙阵也无法攻破。想到此处,璎柠一时气急攻心,身形也摇晃了起来。
自己作为璎族崛起的希望,族人口中的天才圣女,万众瞩目的花魁,以三境修为,难道还压制不了一个一境少年的阵法,璎柠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耻辱。
“噬龙诀第三重——真龙噬骨。”
只听璎柠又是一声大喝,随即数条水龙飞天而起,相互缠绕,凝聚成一条巨大水龙,张开大口,向白色棋子吞噬过去,赫然和在山上对付儒生时的那条巨大水龙如出一辙。
尹峰眼中登时闪出异样的光芒,心中已然笃定对手就是山上的那个彩衣少女。
正在心生犹豫的端口,对面那条巨大水龙已经成型,张着嘴中巨大的獠牙,发出低沉的龙吟,随时准备向尹峰吞噬而来。
尹峰却并不惊慌,虽然见识过那巨大水龙的威力,以自己那点修为,自然无法匹敌,然而如今阵眼是三师傅,有的是挥霍的资本,哪有什么好畏惧的。
侏儒江河看尹峰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暗骂了一句:好你个坑师傅的徒弟。
尹峰脑中频频闪过穿山龟与紫蛟对阵时的场景,心中已有对策,心意微动,大喝一声:“盾防。”
话音刚落,赤、橙、黄、绿、蓝五道符纹光罩从白色棋子中层层浮现,迎向巨龙的攻势。
“五道符文?”
廊桥之上,花大姐与十八位娇娘心中之震惊,如平地起惊雷,俱是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场内情形。
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那巨龙已经快如闪电,带起呼啸之声,向五色符罩所在的地方撕咬过去。巨龙口中,隐有雷声隆隆,那股气势,似乎比起当日在山上,又强上几分。
只见巨龙以势如破竹之势,接连冲散了赤、橙两道符罩,触碰到黄色符罩时,也只是有了些许的迟滞,丝毫不影响巨龙的攻势。眼看盾防就要土崩瓦解之际,令众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那巨龙在触碰到第四层绿色符罩之时,竟如同深陷泥潭一般,再难逼近半寸。
这一攻一防胶着了不过几息时间,只见璎柠身形一歪,“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尹峰离对面的璎柠最近,当下便感受到不对劲,连忙扯下遮布,只见对面的纱帘上已经染上了一抹鲜红,纱帘背后,一个柔弱的女子身影,萎靡的靠在木栏之上。尹峰心中一揪,暗自自责,方才布阵之时,感受着阵势畅快淋漓的运转,自己几乎完全沉浸在熊熊战意之中,竟然忘了分寸。
璎柠这边阵眼一溃,巨龙瞬间瘫软了下来,在半空中直接化为死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时水花四射,幸好场内众人个个身怀绝技,纷纷施法挡住了水花,才避免了一片狼藉。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别说花大姐一行,就是连老乞丐和侏儒江河,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此时的璎柠,真气显然已经耗尽,颓丧着身子,几近脱力,哪里还有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再次挺起胸膛,狠下决心,准备再次手捻指诀,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给拦住。
璎柠不甘的抬起头,落入眼帘的,是眉头紧蹙的麻姑。
麻姑满脸爱惜的看着璎柠,轻轻的压下那一双正准备变幻指诀的玉手,缓缓说道:“小姐,放弃吧,噬龙诀第四重你尚未完全领悟,强行施展,只怕会遭到反噬。”
“放弃?”那两个字,如芒刺一般,深深的刺进了璎柠的心。
清风拂过,撩起璎柠凌乱的发丝,只见面纱随之滑落,露出一副绝世容颜,这副容颜之上,红唇微颤,眼眶含泪,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纱帘飞舞,尹峰从缝隙中,终于看清了少女的面容,顿时从耳根处传来一丝火辣,此时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水中少女一丝不挂的画面。
“够了!”从廊桥之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大喝,只见花大姐怒目而视,看着璎柠,扶着围栏的双手,已经有一些微微颤抖。
半晌,花大姐才再次开口道:“柠儿,不要鲁莽行事,棋阵对决,不能融入道法,是你违规在先,难道还执迷不悟吗?”
璎柠眼眶中打滚的泪水,终于哗啦啦的流下了来,心有不甘的喊道:“奶奶,柠儿不服,我修为比他高,凭什么就只能以棋阵来定胜负。”
“咔嚓”一声,花大姐所扶的围栏猛的断裂,化为无数木屑,缓缓飘落。花大姐此时双目圆瞪,已然勃然大怒。身后那十八娇娘个个往后退缩,面露恐惧之色,就连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老祖生过这么大的气。
麻姑见状,连忙拉住璎柠。璎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扑在麻姑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尹峰也没想到一场对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顿时感觉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收场。瞥眼望了一下老乞丐,只见老乞丐神色淡然,悠哉的品着桌上的好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花大姐木然的站在原处,深深的看了一眼尹峰所在之处,不知怎的,思绪竟悠然飘回到了一千年前:此情此景,和当时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一个集无数尊荣于一身的少女,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当时那个少年的耀眼,也曾让璎族无数的青年才俊变得黯然无光。只是可惜,两人最终没有走在一起。圣女的使命,终究与少年的理想背道而驰,她永远无法忘怀,他离去之时,那落寞孤寂的背影。
可他是否知道,在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后面,有人因他心如刀割、黯然神伤,。
如今看着尹峰,花大姐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少年,就站在他的身边,对着自己微笑。
花大姐摇了摇头,不知不觉间,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了起来,心中呢喃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璎羽呀璎羽,不枉我对你痴情那么多年。你的徒弟倒是让我非常意外。”
见花大姐陡然收敛了怒意,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喜色,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花大姐的情绪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转。
花大姐并未理会众人的猜测,轻轻一跃而起,像一片树叶一样,缓缓飘落在庭院中,对着璎柠说道:“柠儿,出来吧,我璎族人,拿得起放得下,输了就是输了,出来见见你的对手。”
说完也对尹峰招了招手。
尹峰见花大姐示意,不敢怠慢,连忙恭敬的走了出来,先是对花大姐做了个伊,又面对着璎柠,头也不敢抬的躬身道:“尹峰见过姑娘。”
“是你——”
璎柠登时脸上涌出一抹晕红,带着三分羞愧、七分怒意,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那个采药少年。
璎柠半晌没有回应,反倒是尹峰,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不敢直视璎柠的眼睛,身子一缩,躲在了一旁,低头不语,突然又一愣,只感觉心湖响起了一道声音,似乎有人在向自己发问:“那日,是你救了我?”
尹峰抬起头,见璎柠正注视着自己,显然是璎柠在以心湖传音和自己对话,不觉心中一惊,修真之人,果然是神通非凡,竟然还可以这么悄然交流?
尹峰哪里懂得心语回答,无奈之下,干脆闭口不言,只傻笑着点了点头。
哪怕是心中已有答案,但是见对方点头,璎柠还是为之一震。
谁会想到,自己的对手竟是那位曾令自己羞愧难当,想杀之而后快,而后又救了自己的采药人。一时感觉双颊发热,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以手遮面,心中那五味杂陈,简直难以言表。
见璎柠躲躲闪闪,尹峰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挠着头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大姐这一大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一眼就看出二人之间的蹊跷,不过,这正是她乐于见到的,于是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们俩早就认识了。也好,省得介绍了。”
花大姐端详着尹峰,“少年,我问你,想不想加入我璎族?”
老乞丐闻言,一脸惊恐的从廊桥上跳了下来,与花大姐并肩而立,生怕有什么好东西被别人抢走似的,连忙道:“喂喂喂,花大姐,不带这么光明正大的挖墙脚。我倒是没问题,关键得问小老儿答不答应。”
尹峰亦是在一旁不知所措,花大姐则是眉开眼笑,本就是逗他玩玩,随即坦然说道:“我万花楼愿赌服输,既然你赢了,那我便送你一个好彩头。”
说完指着后面那十八娇娘,道:“我万花楼十八院在中崇州的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要不送你一场十八日的风花雪月?”
尹峰一听,差点跳脚,脸上一抹赤红已经窜上了耳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惹得那十八娇娘咯咯笑个不停。
侏儒江河突然挡在尹峰面前,正义凌然道:“花大姐,欺负我徒弟年少纯情,这可不地道!”
尹峰心生感激,没想到三师傅如此仗义的为自己解围,不料江河却画风突变,露出一脸谄媚之色,道:”不过,既是彩头,哪有不收下的道理。我这徒儿心思单纯的很,不如让我这作师傅的,勉为其难代劳。”
未等花大姐回应,那十八娇娘已经撸起长袖,手拿蒲扇,追得侏儒江河到处鼠窜。
一旁的花大姐波澜不惊,这种嬉戏打闹的场面,在这万花楼,可不少见。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关注尹峰的一举一动,无论从天赋还是秉性,都极为满意。
花大姐扭头看了一眼老乞丐,那家伙满脸的意味深长,花大姐岂不知他的盘算,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让这小子替璎羽出战,估计还是你撺掇的。璎羽再不想见我,也不可能当个缩头乌龟。不过这小子确实甚得我意。”
说完,示意尹峰过来,“小子,我问你几个问题。”
尹峰恭敬道:“花大姐请讲。”
花大姐问道:“方才你落了下风,为什么要蒙上眼睛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