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启急欲给妹妹疗伤,他知疗伤之时运功经脉,不能分心,是以也不辨道路,只是朝着人烟稀少处奔去。
如此也不知行了多久,张贤启只觉腿上气力越来越足,竟是愈行愈速,他也无心去管,只是不住加快脚程。
又行不多时,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座破庙,断壁残垣甚是荒凉,庙门倾塌朽败,从那废墟中仍能看到“江神庙”三字。
张贤启顾不得许多,急忙跃进院中,他双腿陡然停下,看北方便是正厅,正待将张灵昭抱入厅内,突觉丹田之处猛然鼓胀起来,一声惊呼险些将张灵昭扔在地上。
他强忍剧痛,将张灵昭放在身前,眼前一黑,便晕倒过去。
待得再次醒来之时,只觉后背灵台、至阳两穴处有一股内力涌入,这股内力顺而往下一路直至气海穴。
张贤启只觉这股内力温润合和,导引着丹田之气顺行周天。原本丹田内鼓胀之感,此时已然完全消失。
不多时,那股内力戛然而止,只听一个淳然浑厚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小施主小小年纪,内功竟有如此修为,老衲佩服。”
张贤启忙跳起身来,转身便见一个老僧,长眉倒悬,白须垂腹,神色安详,身上穿一件青色僧衣,还有几个补丁。忙跪下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那老僧说道:“小施主快快请起,老衲云游四方,只是偶然到此,看见两位小施主身受重伤,这才略施援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张贤启早已看到妹妹躺在一旁,地下铺着一件旧袈裟,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包袱,便知是那老僧将自己的袈裟铺在张灵昭身下,忙跑过去查看妹妹伤势。
那老僧道:“小施主不必担忧,这位女施主虽身受玄门烈掌,但好在内力不弱,及时护住了心脉,并无大碍。方才老衲已用内力逼出她体内淤血,只须再服几副安心利肺、活血化瘀之药即可。”
张贤启忙说道:“多谢大师,我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那老僧合什说道:“小施主不必客气。不知小施主高姓大名?”
张贤启说道:“不敢,在下张贤启,我妹妹叫张灵昭。敢问大师法号?”
那大师说道:“老衲无我。若老衲没有猜错的话,小施主令尊可是姓张名无忌,令堂姓赵名敏?”
张贤启听他竟然说出爹娘的名讳,如何不惊,当即说道:“大师所言不差,正是我爹娘名讳。”
那无我老和尚呵呵大笑说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啊!”
张贤启看他呵呵大笑,心中疑惑,便问道:“请恕在下愚昧,大师是否认识我爹娘?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世?”
无我说道:“老衲无缘结识令尊令堂,只不过有幸听说过他们的侠名罢了。”
张贤启更是纳闷,只听无我继续说道:“老衲身居山东潍县金泉寺,十多年前开始云游四方。有一年走到那河南地界,便到少林千年宝刹,与那谢逊禅师讲论佛法。”
张贤启听他说到谢逊,不禁惊呼道:“那是我祖父!”
无我说道:“若论起俗缘来,他是令尊义父,虽与你无血缘关系,你倒也该称他一声祖父。当时我与他论起这天下世道,他先是说起明教推翻元朝统治,救万民于水火,便说到令尊令堂的英雄事迹。后来又说‘元是无道,明亦无道,无道有道,终归正道’,足见其悯天下苍生之胸怀,老衲着实佩服。”
张贤启听无我一说方才知道,原来这老僧也只是听过爹娘的名讳,并不相识。
只听无我继续说道:“方才老衲给小施主疗伤时,发觉小施主体内的九阳真气澎湃欲出,据老衲所知,近世武林豪杰中会九阳神功的便只令尊一人,是以猜到小施主身世。”
此时张灵昭已然醒了过来,听完无我之言,遂强撑起身子,说道:“大师洞察深远,真真令人佩服。”
无我说道:“女施主过奖了。只是这位小施主体内九阳真气为何如此澎湃,老衲一时难以索解。不知小施主如何晕倒,可否与老衲一说?”
张贤启见问,便懵懂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当时怀中抱着妹妹,急欲想找个僻静之地为她疗伤,心急之下,便不住地催动丹田内力沿经脉下行至双腿,竟感觉内力源源不断,越奔越快,反不见疲累。待到后来,甫一到此,便觉丹田之气鼓胀难耐,急欲破体而出。再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那无我老和尚略一沉吟,呵呵说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想当日,我与那谢逊禅师论及令尊所习九阳神功时,他曾说‘这九阳神功内力自生,无穷无尽’。想来小施主焦急之下,竭力奔行,将九阳神功的内力不断催行至双腿。想那时小施主奔行既速,内力消耗如何不巨,于是那丹田渐空,内力不济,这时九阳神功内力便源源自生,如此循环往复。”
“当小施主极速奔行时尚不觉如何,一旦停下来,那内力便充溢丹田无处可去,便只好在那丹田气海之处横冲直撞,是以小施主便觉它欲透体而出。这道理便似一个水缸,若一边进水一边出水,则水缸不满,便可源源不断。但若将出水之处堵塞,那水进缸中,不久便其满自溢。”
张贤启听无我老和尚说完,心下大悟,说道:“大师所言极是,当日爹爹传我这九阳神功时便是这样说的,在下愚钝,竟没有参透。”
那无我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必过谦。依老衲所见,修习任何武功都须讲究个缘法,不是小施主愚钝,只不过是缘法未到罢了。”
张贤启正待说话,便听见远远传来嘈杂之声。过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女子翻身落在院中,但见她头戴面纱,左腿不知是被何人用兵器所伤,染满鲜血,竟站不稳。
张贤启与张灵昭相视一眼,均想:“这不是那杀害上官一夫的凶手吗?”
那女子更不说话,快步跑进正厅。
过不多时,只听得嘈杂声渐近,一群人向着破庙涌来。只见一男一女翻过庙门,当先跃入院内,后面跟着七八个人也跳进墙来,那孙老者亦在其中。
张贤启一见之下,竟然便是上官盈尺,再看他身边那女子便是上官仪君,不禁心头一热,上前说道:“上官公子,别来无恙?”
上官盈尺看到张贤启二人,也颇为意外,他见张灵昭半躺在地上,神色虚弱,便知她有伤在身,随即说道:“张兄弟,别来无恙。令妹这伤是怎么回事?”
张贤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舍妹是被玄阳门木青所伤,不过现下已无大碍。”
上官仪君在一旁说道:“这下怎么假不着虎威了?”
张灵昭听她语气讥讽,心下生气,只说一声“你”,便咳嗽不止。
张贤启忙制止道:“妹妹,你伤刚好,千万别动气。”
又对上官仪君说道:“上官姑娘,我妹妹先前得罪之处,还希望你别记在心上。”
上官仪君本来便不是记仇之人,此时听张贤启如此说,又看张灵昭受伤甚重,便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上官盈尺见他三人相识,本是惊讶,但此时也不及细问,只是说道:“张兄弟,方才可看见当日悦来客栈那紫衣女子,我等追她至此,便不见了。哼,她左腿受伤,必然跑不远,今天一定要将她手刃,以报杀兄之仇!”
张贤启正欲说她就在庙里,只听无我说道:“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那女施主已经受伤,施主又何必赶尽杀绝?”
上官盈尺见这老僧长眉长须,身上所穿僧衣破旧不堪,又听他方才所言,心中不禁烦闷,当即说道:“哪来的迂腐老和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既杀我兄长,我便要杀她为我兄长报仇,哪里有错?”
无我说道:“昨日她杀你兄长,今日你又来杀她,明日她的亲人朋友又去杀你,如此杀来杀去,何时方了?她杀你兄长,便已身负无边罪业,你若复又杀她,亦将身负罪业。往者逝而今者仇,去者灭而来者恨,如此无穷无尽,岂不悲乎?”
上官盈尺听他说来说去,也不甚明白,但听他意思显是要自己放过那紫衣女子,便不客气道:“老和尚,我看你一把老骨头,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再唠叨不停,别怪我不客气。”
张贤启忙对他说道:“上官公子,不可!”
上官盈尺说道:“怎么?张贤启,连你也要阻止我?你方才是不是见到那紫衣女子了?”
张贤启此时便想告诉上官盈尺,但方才听到无我所言,一时踌躇不决,陷入两难。如此一来,上官盈尺更是疑心,遂说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与她是一伙儿的不成!”
上官盈尺看他情形,已然猜透几分,便呵斥属下众人道:“给我搜!”
只见那几个人分头开始寻找,有四个人便朝北方正厅而去。
那四个人进去不久,便听到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接着又是“啊”“啊”两声惨叫,便没了声息。
上官盈尺呼喊一声,那孙老者和其余人便跟着他冲进正厅。
只见进门当中立着一尊雕像,雕像前一个牌位,写着“江神奇相之位”六字。
原来这江神庙供奉的是长江之神奇相,历来江边百姓信奉江神,四时祭祀,以图个旱涝保收,只是不知为何,此地的江神庙坍塌颓倒至此。
那紫衣女子便靠在供台一角,头上仍是带着面纱,右手握着一柄长剑,身子左边地上一大滩血迹。想来是受伤之下又经过方才一番激斗,伤口崩裂,流出血来。
上官盈尺冷漠地看着那紫衣女子,问道:“你为何杀我兄长?”
那女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上官盈尺见她不说话,大声喊道:“快说!为什么杀我兄长?”
那女子方咬牙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上官盈尺听她话中之意,她杀上官一夫似是为了报仇,但他十多年来与上官一夫在一起,从没见他滥杀无辜。于是愤愤说道:“我大哥素来只杀应杀之人,若不是强盗土匪,那便是江湖败类。”
那女子冷冷说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是强盗土匪,还是江湖败类?”
上官盈尺听她意思,是说上官一夫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听之下已然愤怒至极,动了杀心。
只听他恶狠狠说道:“那不可能!少在这栽赃嫁祸!今日你若如实说出为何杀我大哥,我便留你一条全尸。否则,我将你大卸八块!”
那紫衣女子听他说的凶狠,竟不害怕,平静说道:“今日既叫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官盈尺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右手蓄力,猛然间手中峨眉刺向前刺出。眼见这一刺之下,这紫衣女子必然无幸,张贤启忙喊一声“不可”,无我从背后使出小擒拿手去抓上官盈尺手臂。
但因上官盈尺与那紫衣女子相距甚近,而无我则远远站在后面,是以他一抓之下便知,只怕这女子今日要命丧当场。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色身影破窗而入,从侧面一掌打向上官盈尺右臂。
上官盈尺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打在肩上,身子便不自主的向一旁飞去,“咚”的一声撞在墙上,整个小庙跟着一阵晃动,庙顶上、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但因上官盈尺峨眉刺离那紫衣女子已然甚近,这一下那峨眉刺便在紫衣女子胸口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时,众人方看清此人正是莫为。
只见他抱起那紫衣女子向外奔去,上官盈尺手下之人纷纷追出小庙。莫为堪堪奔到庙门处,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身从身后袭来,便知道是敌人发的暗器,他听风辨物,心下便知是两柄飞刀。
只见他头也不回,右脚在石面上用力一踏,便见几块碎石从地上跳起,他用脚往后一蹬,那些碎石便向着暗器来的方向飞去。
莫为用脚发完石子之后,便快速向前奔去,只听得身后“砰”“砰”两声,想来是石子与飞刀相撞发出的声音。
只一瞬间,他猛然心惊,接着后心处一痛,一柄飞刀插在后背上,不禁心中骇然。
但他怀中抱着那紫衣女子,此时手无余裕,便任那飞刀插在身上,转眼间消失在荒郊密林之中。
待得莫为与那紫衣女子消失不见,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飞刀是孙老者所发出。
他手中共发出了三把飞刀,但他知道对方武功了得,若是三把飞刀齐发,只怕不能伤对方分毫,是以先发出两把刀,又在极短时间内发出第三把。
那第三把刀便紧随而至,倚仗着前刀所发出的破空之声隐藏了行迹。是以,莫为听声辨物,便以为只有两把刀。
其实,以莫为的武功修为,应当能分辨出两把刀的破空之声有所不同,但他当时既怀中抱着那紫衣女子,又见她受伤,心中不免焦急,加之未料到对方中人有如此暗器高手,是以竟致失误。
上官仪君、孙老者等一众人等忙跑进正厅,查看上官盈尺伤势,张贤启也将张灵昭扶到正厅内,让她倚靠在正厅西侧一根木柱子上。
众人只见上官盈尺此时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嘴唇发紫,嘴角不住向外流出瘀黑浓血,右肩向内凹陷,想来肩骨必然已经碎裂。
上官仪君见此情形,忙伏下身去,将他轻轻扶起,只是不住啼哭,连喊道:“二哥,二哥,你醒醒啊!”
但上官盈尺兀自昏迷不醒。“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不妨让老衲来看看这位施主的伤势如何?”
众人见那无我老和尚踏步向前,纷纷让出道来。
却只听到上官仪君哭喊道:“走开,你这老和尚,定然与那女子是一伙的,此时还要对我二哥下毒手吗?”
无我听她此言,忙辩解道:“女施主误会老衲了,老衲与方才那位女施主并不相识。”
张贤启看她哭得伤心,心下不忍,也在一边说道:“上官姑娘,尊兄伤势严重,还是速速请大师来为他疗伤吧。”
上官仪君并不领情,转头对他说道:“哼,你也不是好人,你们都与那女子是一伙的!我二师哥不用你们来救!”
众人见她这般倔强,均不知如何是好,但眼见上官盈尺身受重伤,若再不救治只怕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