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邮箱的新邮件了吗？”林石刚刚把房门打开，还没看到玛丽亚人呢，就听到她的声音劈头问道。
林石摊摊手，那意思他才刚起来，看什么邮件啊？
“丹尼尔自杀了，”玛丽亚从门缝里挤进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的，极具跳跃性，让人摸不着头脑。
“丹尼尔自杀了，他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家里发了疯，开枪打死迈克尔和艾莉，又砍死了谢莉，最后自己吞枪自杀了。”玛丽亚明显是受了刺激，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客厅中央，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
林石认识丹尼尔这个人，他是叫丹尼尔·哈珀，丹尼尔投资公司的总裁，高盛集团高级合伙人，他在金融圈里的杰出操作很多，就林石知道的，便有其代表高盛出面对红杉资本的运作。玛丽亚说的三个人，谢莉是丹尼尔的妻子，而剩余两个人则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在权力斗争纷繁复杂的高盛执行董事会里，丹尼尔一直都是埃德的坚定支持者，而且此人在高盛任职16年，人脉关系很广，手里掌握的票数也很多，他一死对埃德打击注定会很大。
林石倒是没什么想法，死几个人而已，这世界哪天不得死人啊？普通人寿命不过几十年，再有钱的人也难有满百的，早死晚死不都是死？最主要的是，丹尼尔跟他林石每一毛钱关系，他凭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的死劳心费神？
嘴里什么都没说，林石径直走到玛丽亚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先是干咳一声，这才朝玛丽亚的胸前指了指。
或许是刚看到这个消息就失了魂，玛丽亚从房间里穿着睡衣就过来了。她的睡衣是那种吊带式的，此时右肩的背带垂下来，宽大的领口处一览无余，嗯，别看人黑了点，倒是真有料，灯光下还闪着一种特异的光泽。
“哦，对不起，”玛丽亚低头看看，若无其事的将肩带拉回去，同时嘴里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
林石一笑，心说你还敢更对不起我吗？
“跟埃德联系过了吗？”心里话哪能说出来，林石转口问道。
“联系过了，他现在在住院，你知道，埃德的心脏不好，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玛丽亚摇头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感觉到了，丹尼尔的死估计没那么简单，不然的话，埃德即便是跟他关系再好，也没可能一下子心脏病发作。
玛丽亚没有直接回答，她愣神了半晌，才说道：“你知道，丹尼尔从两年前开始就转到客户服务的业务上去了，不再主导任何投资项目。”
林石点点头，高盛内部的事务划分很细，投资银行、交易与自营投资、资产管理和证券服务这三大板块权责明晰，是哪部分的就做哪部分的工作，不能开小差、转阵地。像林石，他现在服务的部门就是资产管理和证券服务这一块，除了上面止损委员会和执行董事会有权监管他的运作之外，投资银行部负责监控他的信用额度调拨情况，而交易和自营投资部则对他的每一步运作负责监控，玛丽亚服务的部门就是交易和自营投资部。可以说，林石在目前这个项目上的每一步运作，玛丽亚都会给他记录在案，然后提交到她所服务的部门。
至于客户服务部门，那是超脱在三大投资板块之外的一个部门，也正因为它地位的超脱，所以没有权利操作任何投资项目，按照规定，它也拿不到投资运作所需要的资金。
“不过你也知道，丹尼尔自己的资产在这场次贷危机里受损很大，可以说是缩水了一半都不过分，”玛丽亚两只胳膊的胳膊肘支撑在大腿上，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继续说道，“所以在两个月前，他就想再搞一次运作，赚一些钱回来。”
“然后呢？”林石问道。
“他的资产缩水了，一时间又拿不出太多的资金，所以就从埃德那里挪用了一部分。”玛丽亚说道。
“shit！”一句脏话从林石的嘴里脱口而出，又是这种糟事，难道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一点？
其实像玛丽亚说的这种事，华尔街的圈子里多得是，拆东墙补西墙那才叫做运作，钱要是不运起来还怎么做啊？但是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千万不能赔，赔了就要出大事，而这一次丹尼尔显然是赔了，估计赔的还不是一个小数。
“丹尼尔也知道这种事风险很大，所以没敢做长线，而是选择的11月大米期货，运作期限不过三个月，”玛丽亚没理会林石的脏话，继续说道，“这两年大米期货的行市很清晰，就是一路看涨，更何况在投资之前，他也做了大量工作，甚至搞到了世界粮食库的库存数据，数据显示，世界粮食库的大米预存量已经达到了70年代以来的最低限。另外，世界大米期货市场的两大供应商，缅甸，泰国目前都政局不稳，有消息说两国今年可能会减少稻米的出口量。所以今年11月大米的期货看涨的趋势很猛。”
林石不说话，他知道丹尼尔还是很谨慎的，他的决策也可以说是很到位的，而且他的贪心也不大，在行情看涨的情况下，他也买涨注定赚不到多少钱。不过反过来想，他要想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投资，那就注定赚不了，而在赚不了多少的情况下要想多捞一点，那就得增大投资量，投入一大了，万一亏钱那就是亏得大数。这是一个数量关系，任何人都脱不过。
“可是谁能想到，一周前泰国和缅甸公布了官方的出口信息，两国今年的稻米出口量不降反增，前者出口量是2000万吨，后者是1400万吨。”玛丽亚表情呆滞的说道，“这个数据一公布，你知道后果的，丹尼尔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套住了。”
林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也知道泰、缅两国公布的官方信息。要知道，世界稻米出口量主要集中在七个国家，缅甸、泰国分列一二位，剩下的还有美国、印度、越南、巴基斯坦等等，而近几年里，全球稻米出口量基本维持在3000万吨左右，而今年情况诡异，泰缅两国的出口量就超过了近几年全球出口量的均数了，丹尼尔进场买涨，这时候要是不被套住那真叫见鬼了。
想到这儿，林石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来，他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前阵子泰国和缅甸是一起公布的出口数据吧？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现在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玛丽亚表情痛苦的说道，“内文一直都是埃德的竞争对手，他这两年都在运作对缅甸的大规模投资，在东南亚一带人脉广泛，如果有他参与这件事，相信没人会觉得奇怪。”
内文·斯宾塞，高盛高级合伙人，他的SG投资控制着16家对冲基金，可以操控的资金超过两百亿，是华尔街隐形大鳄之一。这两年，随着缅甸政局趋稳，再加上与美国关系的改善，内文开始大规模向缅甸投资，如果说他能影响到泰国和缅甸的高层，绝不是什么令人感觉意外的事。
“丹尼尔总共亏了多少？”林石想了想，问道。
“16亿资金，10倍杠杆，现在亏了半数了，”玛丽亚说道。
“我靠！”林石无语，难怪丹尼尔会自杀。
“现在的麻烦是，当初丹尼尔挪用的资金来自两部分，”玛丽亚说道，“其中13亿资金来自利比亚投资局交给公司管理的主权财富基金，另外3亿是退休基金管理会托管的全美退休基金。利比亚那边的问题可以先不管，如果退休金管理会的这部分亏空不能立刻补上，我们都会有烦的。”
“别我们，跟我没关系，”林石心里冷笑，嘴上却很淡定的说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现在还联系不上埃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玛丽亚摇头说道，“不过无论采取什么应对措施，那3亿美元的亏空都必须尽快补上，所以，资金才是主要问题，这笔钱到底从哪来。”
“公司那边现在了解情况了吗？”林石问道。
“瞒不住的，”玛丽亚苦笑一声，说道，“如果丹尼尔不出这种事，估计还能瞒上一段时间，可他自己亲手导演一场灭门惨案，FBI介入调查是一定的。你想想，一个亿万富翁突然杀妻灭子，最后还自杀了，这里面总要有个原因吧？我说那笔钱必须尽快补上，就是怕被查出来。”
3亿美元这个数听着很大，但在埃德他们这类人眼里，估计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可是问题在于，这笔钱不是拿出来就能完事的，这是一笔投资亏损，是公司某些账户上的钱，并不是埃德他们从私人账户里挪笔钱出来就能填进去的，否则的话，各个投行、银行还发什么财报啊，审计署还有个屁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