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白玲遇上了一个养鸟人。
那个养鸟人穿灰色夹克,总是大清早就出来了,沉默吸着烟,坐在她身边歇息。
晨练的人不发出声音,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弯腰舒展胳膊,波光粼粼,江面平得像修炼一千年的心。养鸟人的手里提着一个空笼子,更多时候一言不发地走来走去,吸烟。
速度缓慢。
一切像是上个年代的默剧。时光停顿在“永远”的错觉里。
养鸟人不作声,白玲也一言不发。他们都在那一带走来走去。
最后他们都会停下来。甚至像父女一样,异常默契地坐到那条第一次遇见时的长椅上。
他继续吸他的烟,空鸟笼放在他与她之间。她每次都要带一本书,但是从来都停在原来那几页。
有一天他们终于说话了。
他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是一个养鸟人。必须一年四季寻找春天。”
“我也在寻找春天。”
“春天不再在人们的眼睛里了,我必须寻找。”
“你去哪里寻找,还会回来吗?”
“我一直在回来。不停地去找春天,是为了要回来。”
“你会找到吗?”
“当然能,尘世里,乡村或者城镇,都有春天,最好的春天在田野里。对了,你知道田野吗?”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酒吧后面就有一大片田野。”
他说:“世界上只有种庄稼的人们拥有大片的春天。泥土的气息,亲手播种,梦常绿,收割,那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鸟低矮着从田野上飞过,那就是春天。”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片田野。”
“所以你要想想了,用它来种什么。”
他没有带走他的空鸟笼。送给了她。他说她需要。
她说:“可是你把鸟笼送了我,自己怎么办?”
他说:“不要忘记了我是一个养鸟人。最高明的养鸟人,天空就是最好的鸟笼。因为他拥有全世界的鸟。”
他轻轻拥抱了她。在一个清晨。
那天下起了小雨。江面上坑坑地涟漪四起。没有人来晨练,也没有人来散步。
他的灰色夹克有些湿润,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结着团。他没有打伞。
她也把伞收起,她的书页湿毛毛的,她的鞋子重潮潮的。
他说:“不要忘记了,最好的养鸟人是不需要笼子的。”
他笑着招招手说,我走了。
她笑着招招手说,再见。
养鸟人消失在树木的深处。绿色覆盖了灰色。她还记得那件夹克的质感。
冷而光滑。
他走了以后天开始出太阳和起风。
穿彩色衣服的人们出来散步晨练。
她们大声谈笑,喧哗点亮了又一天的烟火。
湖面开始泛起涟漪,她又坐到原来的地方,她深深想着养鸟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以你要想想了,用它来种些什么。”
当她把这些遭遇一本正经告诉黄发女子时,黄发女子哈哈大笑,什么养鸟人,那就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神经病,十几年前就疯了,天天在这一带瞎晃悠。前几天突然失踪了,有人说淹死冲到下游去了,有人说走了,单身汉一个,疯言疯语的你也当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