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贴向身体一面的清凉钢板印在了年轻杀手的脸上,那是张朝气蓬勃有个性的脸,可是现在正在逐渐变形。
在之前从柜子前转动身体的同时,肖何已经把自己右手的言灵激活了,在刀刃落上手臂之后的短短一瞬,彻底完成了液化,不过还是被划出了一点擦伤。
重新恢复行动力,肖何一脚把小刀踢到床下,年轻的杀手就那样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平静的把鞋穿回自己脚上,搬过来桌子前的凳子,放在杀手的身旁坐下。
“正常来说,私闯民宅行凶被反杀也不会怪到我的头上来,但是我是一个外地人,我不能做这些过激的行为,杀了你只能少一个仇家,并不能让我得到安全。”
杀手晃动了一下,没有做声。
“我们来计算一下,你的同伴杀了老板娘,还间接害死了我的朋友,我在第一次抓到他的时候宽容的留了他一条性命。很伟大不是吗?”
肖何挠着脖子,对着杀手说明情况。
“第二次,我不知道是被你放出来了,还是他杀害了押送他的人,反正他是跑了出来。调查我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没办法当街和他纠缠,用计让卫兵队抓住了他,他还是没有死成。”
用手拖住下巴靠在膝盖上,肖何不停颠着大腿,大概是为了掩不挺饰颤抖的肌肉。
“但是没有除掉祸患就会被一直困扰,这点谁能都知道吧,就像院子里除不尽的草,一直在往外面长,很头疼啊。但是为什么会除不尽你知道吗?”
“因为还有根啊,躲在阴暗的土地里还有积攒着能量等待时机死缠烂打的根啊。我不能被动挨打吧,我不能等死吧。”
杀手应该还没有放弃,停止了所有动作,只是急促的轻声喘气,慢慢恢复着体力。
“所以我努力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在打工的时间里还要去想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是为了防止被无处察觉的阴谋吞没。”
平和的语气没有一点波动,肖何从凳子上起身,杀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把柜子拉开,露出挡住的窗户,把窗户推开,凄冷的夜风立刻吹了进来,残余在屋子里的烟味被彻底吹走。
“在睡觉之前,我要把窗户堵上,把衣柜,桌底,床底全部检查一遍,还要提心吊胆的先用道具试探一下,你说好笑吧。这些可都是你们的功劳。”
站在距离杀手身体半米外的地方,肖何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杀手的后腰。
“我当然可以被你们杀死,但是我永远都会回来,就像现在这样把你放在地上,和你和平的聊一聊天。”
“我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在来这里之前我特别普通,俯卧撑都只能做十个。游戏里也只是个连体验感都没有的打字员,可以说是毫无快乐。”
“可是现在我的身体重获新生,除了原来的体脂,所有器官都完美的不能再完美。我快乐起来了啊,你们让我彻底快乐起来了啊你们知道吗?”
“无能为力的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失败,以恶为源头毫无理由针对我。到最后看看我,欸,看看我,身上最痛的伤口还是我自己造成的。胳膊上刚划的这一道血痕已经完全长好了。”
从床底取出提灯和小刀,肖何坐回床上脱下鞋子。
“你们没有用啊。你们完全可以买上一斤水果,坐在夕阳下的树上看黄昏时的草原;你们可以组队进入森林看夜晚奇妙的动物世界;你们可以把探险的见闻写成书籍被世人传颂。可是你们偏偏要像外行一样在一个人面前拼命的找寻失败感。”
脱掉已经破烂的衣服,肖何灭掉提灯里的火石,把刀扔回杀手身旁,清亮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
“现在你可以做出选择,第一个,继续尝试杀了我。第二个,拿刀离开这里。”
肖何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屋子里的天花板说道,手掌握拳努力的克制着肾上腺素过剩导致的激动感。
沉默了一会,杀手在黑暗中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是拾起小刀时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脚步声慢慢逼近,在床头停了下来。
“我叫提姆洛,我曾经对一个叫尼婕琳娜的少女产生过好感,但是我不能向她表露心意,因为我早已背负罪孽。那些死亡前的绝望眼神都在我的脸前不停回荡着。这是我一生都忘不掉的东西,如果可以轻易抛弃掉这些东西的话,我多想回到错开人生的那段时间重新选择。”
“但是那样轻松的事情,你要是能做到的话那就做试试啊!你又能怎样去脱身而出啊!”
咆哮着举起小刀,猛地插向自己的胸口。
一只手瞬间伸出来抓住了刀刃,当即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是一直在注意对方行动的肖何。
“所以我才会不愿意招惹是非啊,所以我才会许下那样的愿望啊,面对不了逃跑就好了啊!你又能懂我多少呢,我经历过的痛苦你又了解了多少呢!”
“逃避解决得了问题吗!”
“那杀人就能解决吗!”
“如果我的回头让我上了天堂,那身处天堂的无辜受害者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如果热情的说着没关系,我会多么无地自容啊!不如堕落到地狱去心安理得的接受痛苦,我这种人就算粉身碎骨都比面对圣光舒适百倍。”
痛苦和悲伤让两人都流着眼泪僵持着,握住刀刃的肖何逐渐坚持不住,割破的伤口开始反馈疼痛,能够控制住手指的力气越来越小。
“我知道了,就由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我来继承你的罪孽,我体验你的绝望,我代你粉身碎骨。”
松手抓住提姆洛握住刀柄的手,肖何发力把刀推向提姆洛胸口。
“今夜杀死你的人叫肖何,他剥夺了你的罪孽,你的所有行为被彻底抹消,而我是这一切的终结者和见证者。”
刀尖没入皮肉,鲜血喷涌而出,肖何松开已经殷红的手掌,听着最后一句微弱的谢谢你坐回床板上。
“本来我是想跟踪你调查背后的组织据点,现在没有线索还惹上了麻烦,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放空了脑袋不停的重复着,肖何已经疲惫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想了。
茫然地看向墙壁,手中的血液堆积滴落在地板上。整个屋子一团乱麻。
“因为我期望着美好,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放弃希望,我想一直看着天上的星星直到被光明覆盖;我想陪伴着一两个知己在人生尽头谈笑风生。但是每次看到那些被困扰的人向我诉求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伸出援手。明明我也在等待救赎,这些麻烦的事情总是会伴随着希望被送到身边。”
“这些痛苦都被安排在一个个面露难色可怜人身上,只要我去触碰它,就必定会被溅的满身都是,但是它们都在不断向着我的身上贴啊。我已经甩不掉了,重新开始的人生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双手遮挡住眼睛,脸颊抹掉的眼泪不断被鲜血替代。
突然回想起圣女的肖何又立刻收敛了悲伤的情绪。绝对不能让圣女发现到死亡的杀手,要把现场打扫干净。
扛着提姆洛的身体向外跑去,不熟悉周围街道环境的情况下,肖何想把他先埋在院子里。但是很大可能性会被打扫的修女们发现翻土的痕迹。
环顾一圈,肖何注意到院子里存放失效火石的箱子,可容量不足以放下一个人,想起走廊下有空闲又隐蔽的角落,肖何准备藏在那里。
转过身从腋下架起提姆洛,是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在清楚的提醒着肖何,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赶紧转过头去,是已经坐在了走廊上的圣女,正半眯着眼睛用手托腮看向自己。
慌张的把提姆洛放在身后,肖何特意把他的身体避开了圣女的视线。目光或者身体上的接触都有可能让她使用[复活]。
“你得罪了加害酒馆老板娘的组织吧,追杀过来的人被你解决了?”
“嗯,他罪有应得,死了活该。”
“你觉得我是从哪里开始听到你们对话的呢?不能否认,我的听觉可比一般人好上一些。”
“值得庆祝的是,你不需要再使用能力了,他已经在我这里得了到救赎。”
“那谁来帮助你呢?”
“我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我亲手帮助他从困惑和痛苦里解脱,我会享受这份愉悦。”
用笑容回应圣女,肖何小心的挪动着身体挡住圣女的视线。
“如果我执意要复活他呢?”
听到这句话,肖何收回了微笑,看向圣女的眼神也变得冷漠。拖着提姆洛的身体靠近了圣女。
“那我就只能先对你说声对不起了,不原谅也没关系。”
颤抖着伸出来的手停顿了一下,猛然戳向圣女那双明亮无暇的眼睛。
“不要再救人了,你救不下所有人的,让我来吧。离开清晨的初阳,你还有鸟语花香。”
只是简单的触碰肖何就立刻收回了手指,指尖微微湿润的感觉让身体不住的发抖,短短一句话像是抽干了肖何所有力气。
圣女闭上的眼睛眼角泛起殷红,微微皱了下眉头并没有收起微笑,和初次相遇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那就只要能救你一个就够了。”
说完起身冲向身旁走廊的墙角,迈出的脚步没有一丝的犹豫,哪怕立刻停住步伐也会因为惯性摔向墙壁。
肖何迅速放下了提姆洛,抬脚冲向圣女,液化的右手已经提前抓了过去。
终于还是自己快了一步,右手拦下圣女的身形,左手搂住纤细柔软的腰。
但是往前冲的势头并没有完全消失,两人的身体依旧在往墙角撞去,努力的扭过身体把圣女推开,在脱手的瞬间肖何明白过来。
那张笑脸一直都没有停止,如果眼睛还是睁开的话,一定是狡黠的吧。
狠狠地撞在墙角,肖何用右手垫住脑袋不让自己昏迷,缓缓跌倒的圣女摸上了提姆洛的肩膀,头发上的金黄色开始飞快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