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大军”从山麓顺着陡峭的弯路,不稍时在一个拐角处就出现在了山腰,队伍里人人都勇猛无畏,义愤填膺,时不时叫嚣着:势要找到李仙人。
这李仙人到底是甚么来历,村里的先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由于这位李仙人对俺族有着莫大的贡献,当年先祖执意要将仙人的名字、八字添在族谱的最前页,仙人拗不过先祖执意的请求,取笔挥毫留下三字即走:李修竹。
由此百年之后的现在,村里人对这位李仙人的确切认知就只三字:李修竹。其余关于李仙人的相貌、衣饰、武功的流传都是先祖口口相传的。
话说“寻仙大军”刚走不久后,村子里万籁俱寂,只剩下走不动的老人和尚小的孩子。
村口,文刚弓着腰坐在村口的那颗大梧桐树下,他的身边是同样弓着腰的老村长,文刚瞪大着眼,愁眉苦脸;老村长闭着眼,春风扑面。
他们身后的这颗老梧桐树可是有着上百年的历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树也不例外,老梧桐也有自己的故事。
老梧桐经过百年的成长、成熟,已是参天的躯干,撑海的茂叶,当此深秋时,梧桐树一片金黄,犹如挂满金钱、发着光的摇钱树,落叶金黄,覆地成毯。
诗云: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古云:凤凰非梧桐不栖,岂亦食其实乎?
一片金黄的落叶脱离了树枝的束缚,随着风的吹拂,悠悠然地落向地面,其实每片落叶的归宿都是化作春泥,但每片叶的坠落速度和形式都各不相同,因为每片叶本身就与其它的叶大不相同,或化作春泥更护花,或零落成泥碾作尘。
老村长轻轻地拿起不小心落在他头顶的一片梧桐叶,放到鼻前,用力嗅了嗅,舒舒服服地吐口气。
老村长把手里的这片叶递给身旁的文刚,他就算看不到,也能想到文刚闷闷不乐的表情,他说:
“你闻闻,是什么味道。”
文刚虽然没心情去做这等无聊的事,但既然是老村长的要求,他不耐烦地接过,鼻子贴着叶子,说道:
“鸟屎。”
老村长说:
“不光是鸟屎。”
文刚又闻了闻,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了。”
老村长笑着说:
“俺也说不出来。有股不一样的味道。你闻出来了吗?”
文刚轻声,没好气地说:
“没有。”
老村长说:
“俺没听见,说大声点。”
文刚鼓起胆子,但还是有些顾忌,略大声:
“没有!”
“在大声些!”
“没有!俺没有!”文刚终于忍不住了,扯出嗓子大吼,语调到了最后成了哭腔,“俺们都没有......”
老村长移动瘦弱的身子,一把搂着文刚的脖子,“你没有错,你们都没错。”
两人紧紧地靠着对方,面朝田野,望着眼前金色的麦浪,默默不语,此处却无声胜有声。
时间渐渐到了正午,太阳换了个位置执行它的职责,山上的人们却不辞辛劳,兢兢业业地执行他们的职责,从山腰第一阶又到了第二阶,后来再也耐不住山里的枯燥和蚊虫的骚扰,一股脑儿地下山,就像簸箕里倾斜的谷子。
山上人已经走到了山麓,领头的老李头,上山时高举着锄头的威风不见了,倒是人在前面走,拖着的锄头在后面追,人们一个个精疲力尽,嘴里却是精神焕发,因为他们远远地就望见了坐在梧桐树下的文刚,于是嘴里就开始工作了,远处的文刚也远远地就望见了一大群人们、一大群大嘴上下左右、张口闭合地变化着,他低下了头,他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在骂娘了。
怒气冲冲的人们走到梧桐树边,把文刚团团围住,一两个男人把老村长搀扶开。人群里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了:
“文刚!俺们大伙在山上找了整整一个早上,你想的李仙人没出现,就说明天意如此!乖乖把祸种交出来,不然别怪俺们不客气!”
文刚依旧坐在梧桐树下,说道:
“再等等。”
“等你娘!给俺们交出来。”
“交出来!”
“别特么跟他废话,咱们去他家拿过来就是了。”一个干溜的老头说道。
人们纷纷点头同意,群情激奋。
走!走!走!
文刚听此大惊失色,匆忙站起身一把抱住领头的那个男子,结结巴巴地叫道:
“不-不-不.......”
那中年男子一把甩开强壮的文刚,文刚此时强壮的身体感到力不从心,莫名地软了下来。
“滚你娘!滚一边去。”
文刚又爬过去,死死地抓住那人的小腿,那人按住文刚的脑袋,使劲力气往一边推,却怎么也推不掉这缠人的文刚,那人唾沫飞溅,大叫:
“他娘的!快来帮俺呀!”
围着嘻哈这一有趣情景的群众急忙唆回去了吊在空中的鼻涕,合力把文刚掰开,抬起,一二三,一扔,不料有意无意地撞到老梧桐树的粗壮树干上。
“啊呀!”飞起的文刚沉闷地发出声。
树干流了血,哦不!是文刚流了血,血流在了干皱的树干上。
“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俺们,这是天意。”
被人群簇拥的老村长的耳朵可灵的很,他听到人群辱骂文刚时,他只是跺跺脚,吭声道:
“作孽啊。”
当他听到文刚撞到树上的响声和叫声,他撇开搀扶他的人,对着呵斥道: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给俺住手!”
人群听到老村长的怒骂,纷纷住手,委屈地说道:
“村长,这是天意。”
老村长气得结结巴巴,怒骂:
“无赖!”
“老村长,这不能怪俺们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啊~~~”
就在众人专注于争论时,突然他们每个人感到一阵耀眼的光亮从眼前、或眼后、或眼侧袭来,这道奇异的光超越了他们平生所见到的所有光亮,他们在寻找光源。最终他们把好奇的目光停留在了那颗染了血的老梧桐树上。这颗老梧桐树树冠和树枝都布满金黄,树干逐渐变得混沌模糊,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惊讶,人们眨巴眨巴眼,以为自己眼花。
待人们睁开眼时,老梧桐还是原来的老梧桐,树前却站立着一个人,一位老者,白须飘飘,青衫薄纱,老者的背上负着一把剑。
人群傻了眼,凭空眼前冒出个人?!
人群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荷叶上待食的蛤蟆。
那老者扶起树下躺着的文刚,将手缓缓地放在文刚流血的伤口上,嘴里像是在念咒,不出一会儿,文刚鲜血淋漓的伤口就愈合住,鲜血也不见了,真是神奇。
一旁看着的人群更加傻了眼,这简直就是神仙啊!
“神仙老爷爷!”把梧桐树团团围住的人群纷纷下跪。
这位老者笑而不语,走上前来,问道:
“有东西吃吗?”
人们愣了愣,急忙笑答:
“有!有!有!”
这时候不少男人和女人伸出头来,邀请老神仙到自家去吃饭。连村里最贫穷的光棍无赖孙德福也从众多人群中挤出他那瘦小的身体,像杀猪一样嚎道:
“老神仙!老神仙!来俺家,俺家的大米又软又香!吃了保证长得肥肥胖胖的!”
老神仙一路上在人群热情的簇拥下走进村子,面对人们热情的提问、请求、邀请,他都笑而不语。人们已经对刚刚还饶有兴趣的文刚给忘了,毕竟抬一个神仙总比抬一个穷男人强!
老村长和文刚紧跟在后面,文刚悄悄地对老村长贴耳说:
“这时候来个神仙,这不是巧了吗?”
老村长轻笑一声,道:
“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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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拥着老神仙沿着街道一直走,一路只顾走和问了,忘了到底去那家,这时已经到了后村了。
有人提议道:
“既然前面就是村长家,干脆就去村长家吧。”
人们纷纷同意,又前呼后拥地带着老神仙去了村子家。
老神仙正坐在床榻上,老村长坐在一旁,屋子里站满了人,就像昨天文刚家一样,只不过这次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
众人将饭菜都端上来,好乖乖!什么好酒好肉好菜,都不吝啬,一并摆在老神仙面前的那张桌子上,愣是整了个“皇帝套餐”。
老神仙也不客气,还没等人恭恭敬敬地递过筷子,就伸出手去抓取饭菜囫囵吃下,塞着脸颊像是长了两个脓包,嘴上油光闪闪,众人本就刚才山上下来,又累又饥,看着这一情景,不知道已经咽了多少次唾沫了。
房间里只有老神仙“咻-咻咻-咻”的嗦食声和“咕咕咕”的饿肚子声。
这时文刚虽然有种莫名的安心,但还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对老神仙问道:
“老神仙,敢问你贵姓?”
“李。”老神仙把嘴里塞的食物一使劲咽了下去,松活些嘴,说道。
文刚大喜,叫道:
“李神仙!你可是百年前到过俺山坳的李神仙?”
老神仙放下了吃食,收敛住仪容,傲然道:
“正是。我算准近日你们村将会出现大灾祸,故而运用遁甲术隐在梧桐树里,前来搭救你们。”
文刚拜道:
“老神仙,我家孩子正是,请你救救他吧!”
老神仙道:
“他是九月初九阳气始衰之时出生,“九”本是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是吉利的兆头,若在白天或者夜晚出生都会没事,但若是在这一天阳气始衰之时出世,即在黄昏太阳照下第一缕余光之时,那就是祸端的开始。你这婴儿按理来说本应除去!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本无正邪之分,只要始终扼制他体内的魔性,他也可以留下来。但我要带走他,教他静心咒,方能扼制。他不必终日跟着我,每九年我会将他带回村子,他可以呆在村子一年,之后我自会来取走他,直到下一个九年。明白了吗?”
文刚连连拜谢,又问道:
“那什么时候他的魔性就会没有呢?”
“十八岁。”
文刚再拜。
老神仙用衣袖擦擦嘴,拍拍肚子,道:
“得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带我去见小孩吧。”
“好好好。”众人纷纷点头,出门引路。
文刚家,
几个男人指着床上包成粽子的男婴,对老神仙说:
“就是这小粽子。”
床上还躺着小粽子的母亲,文刚的娘子,这个女人被近在咫尺的嘈杂从睡梦中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就吓得缩在一角,一大堆男人直愣愣地站在她的床边,眼睛像是毒钩似的。
女人大吼道:
“你们干什么!老文头!老文头!”
文刚急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对娘子说:
“娘子,快把孩子给这位李神仙,他是来救咱们孩子的。”
女人半信半疑,抱住一旁睡着的小粽子,察言观色起来。
李神仙笑着说:
“给我吧。”
“娘子,快给吧。”文刚欣喜地劝道。
女人望着文刚,点点头,缓缓地把小粽子报到李神仙的怀中,边问道:
“那什么时候俺能再看到他。”
李神仙道:
“九年后。”说罢,李神仙拂袖一挥即消失在众人眼前,人群都在惊奇。
女人忍不住的泪水流了出来,捶打起文刚的胸膛,骂道:
“呜呜呜,你个混蛋!”
文刚不解道:
“你哭什么?娘们儿就是娘们儿,这是救咱们孩子的唯一出路,这样以后才有机会能再见。就好比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