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隧道,刺眼的阳光又一次找到了这节车厢,惹得两人都睁不开眼睛,安东一直揉着他的手腕,想消掉印在他腕上的痕迹。要是被发现在洗礼上出现一个有手铐疤痕的人,后果会有多严重。
阿瑟额头上的伤口倒是很好地藏在他金色的刘海下面,但他还是十分感激他面前的这位军官。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自己和弟弟不仅得以释放,还将愿意将他们送到教堂去,已经没有更好的情况了。
尽管外面风和日丽,车厢里的气氛却是降到了冰点,一壶好茶在桌上摆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把手伸向它,只等它又重新冷成没有滋味的苦水。阿瑟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膝盖,军官止不住地抽烟,直到烟头在烟灰缸里堆得像小山。
安东·克劳伦斯很疑惑,但已经精疲力尽,他记住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萨姆·依兰。上车后就立刻换了一副态度,这个烟鬼在他对面坐着,无论他和自己父亲有什么交情,已经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情况了。
“安东·克劳伦斯。”
“嗯?”
“你和你兄弟今天参加洗礼吗?”他从桌子后面转过来问。
“是的,依兰先生。”
“为什么要参加洗礼呢,你的理由是?”他那双眼睛抓住安东的瞳孔,给予他压力。
“要说为什么,之后就可以去学院了吧。”
他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灭了烟头重新点燃一支。
“洗礼是你父亲让你们去的吗?”
“是的,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问问。”
“你知道洗礼的流程对吧,安东?”
“知道,依兰先生。”
“仪式结束后,不要离开教堂,也不要和其他人接触,和你父亲一起回家懂了吗?”
面对这种奇怪的要求,安东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仪式结束后,所有参加者会在教堂外参加庆祝活动,上街游行以庆祝,虽然说参加者都是自愿前往,但镇长会对游行的适龄者进行登记上报给征兵办公室和学院招生办,所以其实是半强制性的活动。
“这——依兰先生,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这会影响到我和我哥的升学的。”
“你们已经被登记了,只是具体是哪所学校,之后随你们挑。”
四双眼睛都投射出极度的不解。
“但依兰先生,这个要有学业考试选拔的。”
列车开始减速,洁白的教堂建筑已经近在眼前,两个士兵把安东从座位上拉起来。
“等等,依兰先生,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没等他说完,当列车稳稳停在站台上时,他就被两双大手丢出车外。列车上挂载着几车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货物。
“安东,你没事吧!”阿瑟捂着脑袋来找他的兄弟。
“谢天谢地,还有7分钟,我们快走!”
“那列火车,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安东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你这混蛋,今天要是真的迟到了,我一定会扒了你的皮的。”
他扯着自己弟弟的耳朵,向在不远处的大门冲去。
沈默神父已经等候多时了,看着这两个跟泥猴似的野小子,已经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两个小家伙了。
“不用急,孩子,将你的手放在《原子圣经》上,然后说出你的姓名。”
“安东·克劳伦斯!”
“阿瑟·克劳伦斯!”
“我就知道。”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么在这里清洗你的双手和脸。”他将两人带到水池旁。
灰尘和泥浆在把清水变成墨水后开始下沉。
“那么,祝你们顺利。”沈默神父已经忍不住了,赶紧将两人带到教堂里。
被推进教堂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大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
“沈默!你这家伙!”
他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了三次后,中舱所有的人都回头看向了两人,连圣坛上的神父也停下了。
绝对的寂静,连小声说话的声音都完全消失了。
“请保持安静入座。”神父很不满地说道。
两人只能很不好意思地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
“奉承主的名受洗,叫你们的罪得赦……”
唱诗班:“今日何日!我意立定,拣选我神和我救主!”
“我心快乐如火萤萤,将此快乐到处传述。”
开始的祷告也以开始,全场齐颂经文。
诵读结束后,所有的受洗者都走向圣堂,在门前前等待。
安东站在第一个,理所应当的第一个受洗,在两个月前,牧师已经考核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感受。
“愿神亲自与你同在,也愿他亲自的与你同在,在谈话的时候赐你当说的话”他在心中默念着,等待着问话。
“你向教会求什么?”
“求信德。”
“信德为你有什么好处?”
“得永生。”
“永生就是认识真天主和他所派遣的耶稣基督,愿作他的门徒,听他的圣言,遵守他的诫命,参加教友的团体生活和祈祷。这一切你都做到了吗?”
“都做到了。”
他虔诚地回答了。
“你撒谎!”耳边传来一声呵斥。
他一惊,猛然抬头。刚才的那声斥责像一记闷棍直敲在了他的胸口上。他吓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毯上。
“怎么了孩子?”神父小声的问他,教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声音不见了,仿佛是一闪而过的幽灵,却像闪电一样打断了他的神经。
一身冷汗的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神父继续主持着仪式,只要无人破坏这层无形的膜,所有的事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一碟圣水在他的头顶浇下,冰凉的感觉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水迹。
“阿门。”阿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向着圣坛处祷告,受伤的额头流下一滴红色的液滴。神父伸出手来将它轻轻拭去,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小心地不去惊动这敏感的气氛。
“阿瑟·克劳伦斯,安东·克劳伦斯,我在此奉主的名义,宣布你们称为他的门徒。”
两人走出教堂外,迎接他们的是一阵激烈的掌声,在男人女人们为洗礼的庆祝队伍中,他们找到了两张熟悉的脸,沈默神父已经躲在队伍中擦眼角了,修女安娜站在一旁。
“上街去吧阿瑟!去游街!”安东拉扯着阿瑟的袖口。
“仪式结束后,不要离开教堂,也不要和其他人接触,和你父亲一起回家懂了吗?”依兰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在这种愉快而放松的时候,这种话说的很不合时宜。
当他回头时,安东却已经跑出数十米。
“等下我啊!”他追了上去。
安东这时停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一下我啊,节日是跑不掉的,急什么”阿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
“你怎么了,安东。”他疑惑地把他弟弟转了过来,看到的只有一双空洞的双眼。
“你怎么了?走,我们得去找父亲。”他将他扶起来,沈默和安娜也挤出队伍,将两人往教堂方向带去,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台笨拙的电子仪器来,对着安东不断地调试着。
“等一下,马上,马上……好了。”他反复旋动仪器上的旋钮,直到它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安东的痉挛才逐渐平息下来。
“沈……”他虚弱地说。
“&**%@”他已听不清其他人的声音,喧闹世界终于停下来了。
“你身上流淌着犹大的血!”他沉沉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