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掉身上所有堕落的痕迹,明明那个无比熟悉的自己此时却如此陌生。
剪刀剪开的不只是杂乱的长发,更重要的是解放了一个旧灵魂,让其重返人间。
“剪完了,还行吧?”
安东对着镜子检查了下自己的造型,和原来一样的短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但这双眼不再胆怯,他期待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就当是对过去的赎罪吧。
“没剪平啊。”安东咧嘴笑酒川的手艺。
“先看看还认得出你自己吗。”
镜中之人,再无流放的漂泊,像锚深深沉入深海,勒紧了链条。
在暴风中站稳脚跟。
酒川话中带话地说了句:“像个领袖的样子了。”
两人来到房外,酒川却全然不着急要走。
“那么,安东·克劳伦斯先生,我恐怕还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酒川英士,如你所见现在帮阿勒金做点脏活,不清楚你和阿勒金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节,但我的目的就是要确保你安全打成目的,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的一点底细。”
他身后的长凳上摆了七八个玻璃瓶,酒川让开身,让安东好好发挥。
“在你改叫十字星座·英士前,大可不必担心我。”
他抽出枪便射,噼噼啪啪打掉了全部的瓶子,弹无虚发。
“至少不会让我的工作变麻烦。”酒川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
“你也别拖了我的后腿就行了。”
瑞克依然是坐在屋顶上,静静地观察下面发生的一切。
“该出发了,现在开始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每拖延一分钟都会让这项任务更加危险。”
瑞克目送这两人消失在树林中才慢慢悠悠地走下楼去。
桌子上堆着一摞金条,一共三根。
“然而尤里远不止这个价啊。”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带他活着回来,小子。”
难忍的剧痛已经消失,也不会再被右手指的幻痛所困扰。
他根本不需要一个归宿,他需要的只是上路而已。
尽管是冬天,背上这么一堆东西还是一件苦差事,现在酒川帮他分担了一半的负担,背上还是黏上了一层汗。
“上次这么累还是在沙漠里,还以为真的要完蛋了。”安东放慢步子赶紧喘上两口气。
“阿勒金倒是深信不疑,毕竟是他的决定,这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安东苦笑一声说:“我估计他也不敢自己来,不然我一定会立刻送他归西。”
酒川从中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但安东记恨的不是说这话的他。
“他两次差点干掉你,一次是在你的实验室里,还有一次就是在沙漠里。”酒川把装金条的包抖抖,“你这不是还活着吗?”
“不,他真的弄死过我一次,这是事实。”
酒川瞥一眼他,说:“那只能是你从坟里爬出来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酒川频繁地把两个装金条的包从背上又换到手提。
“疼吗?”安东的关心让酒川有点意外。
“不疼,就是棱棱角角的不舒服。”
安东这下来了兴致:“太好了,这两个就你背了。之前我还有辆车时还好办,这东西既然你喜欢背就固定你来好了!”
酒川心里狠狠骂了句混蛋。
差不多快中午了,远处城镇的烟也看得见了。
“等下,不是我不愿意驮着这堆垃圾。你真的把这种级别的财物带在身边吗?”酒川问他。
“那堆金子和冷核聚变核心还有可以毁掉一座城的核弹比哪个更贵你没点数吗?”安东反驳酒川的幼稚言论。
“总而言之,这些东西经不起折腾,你一直带在身边居然没丢真是见了鬼般的幸运。”
“这是什么比喻?”
酒川抢过安东手里的长手提箱,指着对安东说道:“听好了,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物,却要你用命来保护,最好赶紧找个地方放起来!”
安东听了,虽说很有道理,但在七个月前他早就想到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安东径直走,“那你说,我要放在什么安全的位置呢?”
“真是的,安东先生,你对你的恩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酒川听见一点不和谐的声音,是金属的碰撞声。
“阿勒金从来就不是什么我的恩师,我们只是互相从对方身上找各自的利益罢了。”
安东的枪口代表了他的底线,告诉酒川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酒川拨开枪口,让安东冷静点:“别这么敏感,你的师傅不会只有一个吧。据我所知,你的老师还活着呢。”
“胡说八道,我在监狱里的时候收到了他的讣告,是十字星座亲自告诉我的,那家伙好歹是我的‘师兄’了。”
“那你最好去见一面了,我告诉你,你一直以来认为已经去世的人,恐怕就在前面的城市里!”他指着可见的高耸入云的尖塔,那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安东将信将疑,他之前从来没怀疑过威廉的死,现在酒川带来的重磅消息让他一时间有点激动,那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真的会发生吗?
“走了,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这可是你说的。”
城市入口处设有检查站,用来检查违禁品和危险品。
“请出示证件。”安检员说道。
酒川笑咪咪递上两人的证件,安东一脸严肃,他手心冒汗,腿脚有点发抖。
且不说那堆来历不明的金条,两人身上一共三把枪,两百多发弹。至于核手提箱,那都不知道该归类进几级爆炸物了。全世界现今最复杂的人造物就在他的桶包里,仅仅被一层气垫保护着,这算不算是违禁品?
“啊,你们是第一次到曼斯克城,请在那边做安检谢谢。”
安东是被酒川推着进了安检室的,他的大脑快无法工作了,血压可以和液压机比一比。
“喂,酒川。你是认真的吗?”安东有些慌了。
当一名安检员检查他的身上时,眼睁睁地看到他把那支手枪抽了出来。
“哪来的?持枪证有吗?”安检员的脸色铁青,后面的安保人员正不断涌入房间中,把两人死死围在里面。安东和酒川一起举起了手。
“没有哦。”酒川笑眯眯地盯着他们,“这些东西是我们老大的财产,所以请务必放我们过去,赶时间呢。”
酒川拉下袖子,露出一个黑色的刺青:“闪烁的明亮十字星”。
“不许动!”
两人被纷纷按倒在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扣押,连同那两袋金子也被当做证物给带走了。
“酒川你!”安东感觉是酒川把他给卖了,气愤地把他从拘留牢房的长椅上拽起来。
“别这么小心眼好吗?你有更好的办法?”
安东气的连话都说不好了:“哪有你这么蠢的办法?那几样东西落入他们手里你付得起责任吗?”
一顿拉扯后警卫拉开牢房的小窗,往里面瞥了一眼就离开了。
“要的就是这样。”酒川抹抹嘴角,往角落里吐了口唾沫星子。
“你要的就是在这坐牢?多亏你的闲情雅致等我们到了工厂说不定人家已经有足够的重水了。”
酒川有点对他无止境的抱怨开始烦躁了:“是你说的吧?让我联系上十字星座。”
“这就是你的计划?那你怎么不能提前跟我说?让我们带着全部家当闯进来被抓住!”
“因为没有必要。”
“你们可以滚了!”警卫拉开铁门。
“看,我说吧。”酒川笑着对他说道,“要想进入这个城市的地下王国,这里是唯一入口。”
两人在刚才的房间里看见了一群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搭配上墨镜和帽子根本看不清模样。
“安东·克劳伦斯和酒川英士?”黑衣人问道。
“正是。”
安东疑惑地看着两人,难道这就是十字星座的接头方式吗?
问候完了,黑衣人随即把两人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后就被塞进了汽车里。
“你认识他们吗?”安东焦急地问酒川,“他们会带我们去见当地的老板是吗?”
“安东,要我告诉你实话吗?”
两人都被身边的黑衣人夹着,而且对方的敌意很重。
“他们已经不是十字星座的一员了,所以要杀掉我们也一点不奇怪。”
安东发烫的心像是突然被浇了冷水,以至于出现了裂痕。
“混账!”安东歇斯底里地要去抓酒川,但被两边的人控制着,而且蒙上黑布什么也看不见。
车子七扭八拐后走上了一条破路,最后停下了。
安东几乎是被抬下车的,他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酒川这边也很不好,他以为可能会被带到一张椅子上,顶多是绑住手罢了。
两人跪在冰冷的泥地上,而且听见了左轮手枪拉开击锤的声音。
“不不不不不。”安东的身体有点麻痹了,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被黑衣人提了起来问道:“你是十字星座的人吗?”
“我不是,我不是。”安东说了实话,他其实并不是十字星座的成员,但如果强行要说的话他甚至可以和阿勒金这样的中心人物相提并论。
“喂!好歹曾经都是兄弟一场,没必要见面就是打打杀杀的吧?”酒川喝到。
“谁和你们这群家伙一样?明明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把这当自己家地盘一样。”黑衣人抓住他的左手,看他手臂上的那个刺青。
如今已经一脚陷入泥潭之中,往日家族今日敌。
“目的!”
“只是路过。”安东开始冒冷汗。
“来找你们老板!”
安东心里已经恨透了酒川,难道他不想活着离开了吗?他真想让他闭嘴。
“是你们老板派你们来的吗?如果是的话就请你们打道回府吧,我们还没到要连信使都干掉。”耳边传来的是一副女声,语气很沉稳。
安东刚暗中窃喜还有机会死里逃生,没想到酒川仍不折不挠。
“我们时间急迫,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害关系的大事,没见到老板前我们不会离开。”
酒川的脑后立刻被抵上了枪口,同样的还有安东。
“你还是劝劝你的朋友吧,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安东被警告了。
“安东,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如果我们意见相左就别想活着离开这了!”酒川赶紧让安东改变主意。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前有狼,后有虎。
他咬紧了嘴唇,内心在挣扎。
“我想活命,仅此而已都不行吗?”他的内心在经受考验,“这一切都算什么?”
“安东!”酒川听见扳机被慢慢扣动的声音。
“想活,我不想回到那种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曾经的回忆,十字星座让他的人生陷入深渊。
安东的脑后也传来声音。
“告诉我,安东·克劳伦斯,如果你和这个男人不是一伙的,就走吧。”女声说道。
“什么!安东,别这样,你在让我们的努力毁于一旦!”酒川有点绝望了。
身上背负重任者,一定会走过荆棘满布的路。
他的生命也许曾经消逝过,那种后悔,痛苦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意识的消失。
“呜。”他需要一颗决心,他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酒川的声音已经快听不到了,他内心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活着,但不止是苟延残喘。死去,不能毫无意义。”
“我数三声,三……二……一。”
他的心已经做了决定。
“安东,你个**!”酒川骂人了。
“闭嘴!你个扫把星,遇到你就开始走下坡路。”
酒川被这一骂愣住了,安东的声音不再颤抖,他的嘴角开始上扬。
“没错,是阿勒金派我来的,但他不说我自己也会来的。请你高抬贵手,给我们一点帮助吧。”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就在自己的跟前,他没有凭此认出人的能力,但这味道他熟悉。
“你的师傅,说不定还活着,就在这座城市里……”他想起酒川的这一句话。
“胡狼。”他试探性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酒川有点不解。
“我们对你的目的没有一点兴趣,请回吧。”
“不行。”这次安东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件事已经不能拖沓了。”
“那么,给我一个帮你们的理由。”
“我没有理由让您帮我,如果我的人情有一点价值的话,我希望您能让我欠您个人情吗?”
听到这里,除两人在外的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怕是阿勒金他也不敢这样说吧。”
“我代表我的老师:威廉·十字星座,请求您的帮助。”
笑声停了,那个女声也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是您吗?莫林小姐?”安东抬起头看那个方向,他可以感觉到这熟悉的感觉。
如此不堪的两人,莫林的左眼带着眼罩,右腿裤筒空空荡荡,在风中摆动。
安东浑身上下如同流浪汉,一点也看不出他曾经是有份体面工作的人,两只眼的眼眶都发红发肿,手指如同枯骨,眼角处还有淡淡的疤痕。
“真的,是你吗?安东。”莫林的声音有点改变,“我以为是阿勒金他把你……”
“是我,莫林小姐,但也许也不是了。”安东的嗓音比她印象里的更沙哑。
她亲手为他解下缠眼布,他也看清了那张甜美的脸,如今多么沧桑。
重逢,真的能减少分别时的伤痛吗?
还是说那种苦痛,一直驱使着我们……
去寻找我们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