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就剩下我和李彧两人了,自打三哥出去,我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再言语。李彧对于没了记忆的我而言,其实不过是陌生人,但说来也奇怪的很,我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种莫名的亲昵感,就像现在这般,若是换个人,随便什么大夫,给我揉药油,我一定抵死不从的。可我却觉得,这个事情,李彧做起来,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此刻药油渗透进皮肤,清凉凉的,他力道刚刚好,我觉得很舒服。可能我脑袋受伤忘记了他,但身体还残存了记忆,以至对他竟如此熟悉?我看着搁在他腿上的脚丫,脑子里塞满了问号?李彧忽的开口,“怎么不说话了,没有事想问我?”
“也不是。”我哼哼唧唧了一会,“我还没想好怎么问。跟你提问得有点技巧不是。”李彧看着我抿唇一笑,“果然换风格了?竟然晓得问话要技巧。”他轻笑,“罢了,你随意吧,我知无不言。”
他既然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客气,“你觉得今天那马撞过来,是有人做了手脚?故意为之?”
“肖剑已经去查了。”
“能求你件事吗?”我想了想,问他。见他示意我继续,我便接着讲,“我是一个非常无害的小人物,即便有人想折腾我,大约也是冲着你这位太子去的。按理,你是该好好查清楚弄明白,可是今日的事,出在忠勇侯府上,又是二嫂嫡亲的长姐第一次掌家做集会,殿下可否就当它真是个意外?”我看他皱眉,“豪门深宅的女子,生活不易,穿金戴玉看着风光,其实一个不小心,就被人踩在脚下戏耍。”
李彧看着我,目光深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确实,人的性情最难变。这些年,你吃了那么多苦,可如今行事依旧如故,事事想着旁人。马场上,你想着去救吴府家眷,现在又惦着不伤亲戚。”
“可是此事如果糊弄过去,会伤着你,是吧?对不起,我……”我话还没说完,李彧弯腰过来,抓着我的手,“无妨,我喜欢这样的你。此事交我处理,你安心。”他拍我的手,眼神温柔,我和他四目相对,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还有什么要问?一并问完。”
“肖剑,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说我救过他?我很好奇。还有,听说那日二哥不顾尊卑的对你发了脾气,为什么?他们总怕我多思多虑,不利康复,可有些事,我若弄不清楚,会更多思多虑。”
李彧看我笑了笑,抿了抿唇,“这两个问题涉及同一件事,我并不打算瞒你,不过说起来,话有些长。”他抬手示意所处环境,“现在说,有些不大方便,也仓促了些。”见我面露疑惑,他又补充着说,“别乱思虑,找个机会,我会跟你说清楚。”然后又哀叹一声,“其实有些事,等你哪天能想起来,我也需问个明白。”
药油在他内力催化下,被皮肤吸收殆尽,由一开始的清凉凉变得火辣辣,疼痛感早就消失,他给我穿好鞋袜,唤了侍婢过来净手,“我和你几个哥哥一向交好,由其你二哥,他在国子监读书时,我们是同窗。正因我们之间不论尊卑,所以拌嘴也是常有的事。你不必担心什么。这几年我对你看护不周,那天又如此唐突,他不高兴,砸个杯子算是轻的。”
李彧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如此劳心,旁人更是要装出一副关心我伤情的模样。不过那么片刻,客房就来了不少问安送药的人。雅集上并未出席的忠勇侯爷夫妇也赶了来,一脸的不安。李彧已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端坐在客厅主位上,端着一盏茶,对着茶汤吹着气,姿态既优雅又很有气势。只是,从今日遇见他到现在,他都一副深情温柔模样,所以此时我坐在床沿上远观这样的李彧,见人毕恭毕敬跟他说话,他惜字如金的回个句把句,一脸严肃,周身环绕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觉得很是陌生。大约这就是天家气派。
我对这气派恍惚起来,今日这番闹腾,我退婚的事显然变得很渺茫,可是,我要跟这样有气派的人生活在一起吗?尽管接触时间不算长,却也感受到李彧的不凡,失忆前的安瑞熙一定很喜欢他吧,因为喜欢,为他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心甘情愿。可是失忆的安瑞熙,不记得他了,难道只因他优秀好看对我也不错,便要放弃自由?甚至还得为了他跟一帮女人斗法?想想这些顿感头皮发麻。我内心发出一个声音,李彧,我不讨厌你,一点都不讨厌你,可我并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我望着李彧,正思绪翻飞,冷不丁被他点名,“瑞熙,我先送你回去。”待我点头,他又转身对忠勇侯夫妇说,“瑞熙来京都,我一直想给她办个接风宴。只是前阵子她旅途劳顿,水土不服,身子不大舒服,我又去京郊巡营,不在城中,故而接风宴一拖再拖。侯爷是晓得的,我府上并无女眷,我那管家,处理府务是把好手,办宴会却是不在行。今日我看侯府上下打点妥帖,各处装饰雅致,游艺和歌舞杂戏也设置的精妙新颖,故而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劳烦夫人抽空助一助我那管家?”
忠勇侯夫人听了李彧如此说辞,赶忙答话,“殿下过誉了,今日宴会事务都是我那儿媳操持,承蒙太子殿下看得上,明日我就让她过府,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说罢就点名叫了长姐上前听差,长姐此前一直惴惴不安,直到此时才喘了口气,微笑有礼的接了差事,趁空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彧处置妥当后,便神情自若的抱着我离开。嗯,这事处理的不错,如此处置,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