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第二日,我那小院就来了贵客。刘曼芝携着夫君吴正泽一起来致谢。刘曼芝为感谢我那一推,带了好些礼物,又是补品药材,又是锦缎皮货。客套话说的差不多时,她便借着要和我说女儿家的私话之名,将夫婿和一杆陪客都打发了出去,只留我和二嫂在房中。
“张雅娴,我心里着实记恨着你。”刘曼芝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张口便来着这样的开场,让我十分震惊,好歹是我的屋子,好歹打着感恩的名义来看我。不待我发话,刘曼芝就转过头对我说,“郡主定然知道,那场马球赛,是我故意为难张雅娴,但郡主还是在那样情急的情况下去救我,可见实实在在是个善心人。郡主对我有恩,我既记着这份恩情,那至少应待之以诚。我对郡主的兄嫂确实记恨着。”我自生活正常后,还没结交过讲话这么直白的人,今日见着很是意外。刘曼芝对愣神的我笑了笑,转过头跟二嫂说,“你知道的,我父亲的妾室多,不是貌美就是多才,我母亲虽是正妻,其实在侯府的生活并不容易,我那哥哥又不成器,所以从小我听到最多的话便是母亲跟我说‘曼芝,你要争气’。为了争气,琴棋书画我样样不落人后,歌舞女红亦是精通。日日苦学,十数年,才博得一些才名,得云西王妃青眼,愿让二公子与我结亲。像我们这样家世的女子,婚配最为困难,不愿下嫁低门小户,可高门子弟,年龄匹配,又值得倾慕的,少之又少。二公子人中龙凤,我得知自己得此姻缘,心中十分高兴。母亲也觉得,我终于争了气,从此也不必低着头过日子,依仗着云西王府,总能在父亲那里讨得几分好颜色。”
刘曼芝定定的看着二嫂,“你非京中长大,没那么多规矩束着,性子活泼爽直,既不攀比,也不会算计,和你在一起相处,轻松又愉快,自你我相识,我便视你为友。我从母亲处得知安王妃属意与我,便对二公子十分好奇,安耐不住心事,与你说了。你为我筹谋,择机偷偷去见上一面。结果呢?”刘曼芝一直看着二嫂,“你可知,我亲事黄了之后,在侯府里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那些尖酸刻薄话我现在想起来胃里都泛酸水。”二嫂一脸愧色。
“我最生气的是,你瞒骗于我!你既然知道二公子的心思,为什么不早早告之于我?京城的长舌妇,说话有多毒辣,你不是不知道。我若早些知晓你们的心意,早些退了这门亲,也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去。”刘曼芝苦笑,“若不是安王妃厚道,请了皇后与我做媒,我何止是京城最大的笑话,亦有可能被父亲的妾室们害的去给人做续弦夫人。”刘曼芝喝了口水,站起来走到二嫂边,问她,“张雅娴,我不该生你的气吗?”
二嫂此时已经一脸的眼泪,抽抽搭搭抹着泪,“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这几年,我一直都很内疚,想到你,都觉得很难过。”
听完刘曼芝这番话,我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很想安慰两句,正想开口,就见她将二嫂手掌摊开,毫不留情的狠狠打了三下,啪啪啪的声音,听着都吓人,二嫂一向怕疼,平日里碰个一星半点都要哼唧两声,但这回倒忍着没缩手,硬生生挨了打。打完手掌,刘曼芝甩甩自己的手,冷冷的对二嫂说,“算了,你既挨了打,那就扯平了。日后你若是再欺瞒我,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二嫂听了她这话,忙摇头表示“不会不会”。刘曼芝又很不客气的将二嫂的金钗给拔了戴在自己头上,“这个也归我了。”那是一支掐丝玫瑰金步摇,称着叶片的玫瑰做的栩栩如生,坠着圆润明丽的珍珠,精致又华丽,这是二嫂的心头爱,刘曼芝眼光真好,这簪子我也喜欢。
刘曼芝戴着新发簪,搂过二嫂,自己也溜了泪,“我就你这么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你还这样对我,我真的很生气。以后不许了!”二嫂哭的一塌糊涂,我看着她们那样,心里五味杂陈,脚裹的像粽子,不方便下地行走,只能远远的安慰几句,“真心朋友最是难得,你们和好可是件大喜事。快别哭了!”
刘曼芝戴着新发簪,走到我边上,“郡主日后会成为太子妃,身居高位,与郡主结怨,不该也不智。可抛开利害,想与郡主结交,却也是真心的。郡主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我拉过她的手,笑答:“自然愿意。”
“其实,我这两年过的不错。正泽,他很好,他待我也很好。说来也是缘分,早前正泽在朝花节时就见过我,对我有很好的印象,只是那时我还未及笄,他便未往姻缘上想罢了。如今我和正泽情投意合,姻缘一事,我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时想想,幸而当年有此波折。虽然想明白这个道理,但偶尔想起当年被姨娘们尖酸刻薄对待,心里还是难以释怀。”二嫂扯扯刘曼芝衣袖,“对不住!我当时觉得没脸告诉你实情……我……”刘曼芝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如今把话说明白,我心里舒坦多了。”
好一番畅聊后,快到傍晚,吴正泽差人来请,我们三人才依依惜别。借着这番因由解了兄嫂的心结,我心里很高兴,晚饭都比平日多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