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小流浪猫。流浪猫蹲在我家的小猫咪咪旁边,静静地看它吃东西,等咪咪吃完了,才上前去慢慢吃那些剩下的食物。它一边防备着身后的动静,又防备着食物里的硬物,反正就是小心翼翼,好像是难以下咽似的。
这只充满着各种戒备的流浪猫引起了父母的注意,猫难养,父母很早就知道。以前养过许多只猫,最后都跑了。父母一直善待着每一只有缘来我家的猫,也给了它们离开的自由。猫自由地来去,穿梭于房顶和围墙之间,而且它的野性十足,再温暖舒适的家也无法消除它奔向自由的想法。
“它肯定是饿了,没找到吃的。”母亲说,“除此之外,好像没别的理由能让一只成年的公猫放弃自由,跑到人家屋檐下来。”
尽管如此,它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吃东西。它小心翼翼地蹲在我家的咪咪旁边,咪咪舔着爪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它才去舔刚才咪咪没有舔干净的带着鱼腥味的盆。难道它是为了爱情来的?它就蹲在屋檐下,呜呜自语,不奔跑,不跳跃,眼睛恍惚地盯着那些奔跑在院子里、花园里的猫不放,目光中藏着深沉。它不过是只四肢粗大、毛色鲜亮的公猫,却为何表现得比诗人还哀怨?
“看它的脖子!”母亲突然看到了什么,就指着它的脖子给我们看——它的脖子处毛发稀疏,甚至还隐约可以看见溃烂的皮肉。
母亲轻轻走近了去看,它却比母亲还要小心,一下子就逃得很远,然后蹲下却并不离开。它似乎忍着疼痛地对母亲表达着:别靠近我。
那天,母亲和父亲商量着如何用一只蛇皮口袋套住它。很显然它跑得越来越疲惫,在它的尖叫声中,母亲把它的脖子挪到了蛇皮口袋上事先挖好的缺口处。正如母亲想的那样,它的脖子真的出问题了,不知道是谁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一根细线,柔韧的细线随着它的生长将它的脖子勒得紧紧的,让它不能动弹。它每扭一下脖子,细线都会磨破一层脖子上的皮,破了,溃烂了又长出新的来,新皮继续破,然后溃烂。
它在蛇皮口袋里挣扎嘶叫,它害怕同样的命运再次折磨着自己。
看着溃烂的脖子,母亲心里很疼。母亲让父亲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剪刀放在火上烤——反正都是痛,大痛一次反倒还能解决问题。滚烫的剪刀就这样刺入了它的身体,挑破了化脓的皮肤,母亲有些“残忍”地将那个肮脏的细线从它的脖子中用力抽出来的时候,它的尖叫声如同临死时的哀嚎,震撼了花园中的所有生命。
父亲在放开手的那一刹那,它来不及像别的动物一样用爪子报复“敌人”,就带着尖利的喊叫闪电般快速消失在花园尽头……
一周后,它回来了,脖子上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复。它慢慢地走到父母面前,羞涩地用脑袋蹭他们的裤管,头则自由地仰俯。“喵呜……喵呜……”它一遍遍轻声地叫着。
母亲扔给它一块鱼,它追过去,叼起鱼放在盆里,不吃,就在边上守着。它看着母亲,母亲也看着它。一边自言自语:“它终于自由了!每一只自由的猫都有自由的灵魂,它们的身体随着灵魂的漂泊而游走。”
只是它并没有离开,它后来一直待在花园里晒太阳,就那样安静地蹲着,偶尔也守在鱼盆边,看着我家的咪咪蹦跳着吃东西,然后等咪咪吃完了,它就去把盆子里剩下的东西舔个干干净净。再后来,它们竟然成了一家,还生了一窝小小猫。流浪猫从此停止了流浪,算是在我家安家了。它比以前任何一只从小养大的猫停留的时间都还要长。因为生计原因,母亲将小店转让给了别人,我们无法把它们带走。小店后面一花园的猫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和我们做了最后的告别。它们从此属于别人了,也或者它们将最终归属大自然。
几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母亲重返故地,去花园看看它们是否还在。小猫们已经不见了,不知是出去玩了,还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没人的屋檐下,那个鱼盆还在,只是空空的鱼盆显示了它们食物的匮乏。流浪猫也还在,躺在阳光下,偶尔用舌头舔舔自己和它那娇小妻子的身体。
大概是闻到母亲的气味了,它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流浪猫顾不得它的妻子了,独自迅速就跳起来,仿佛它一直不离开这里就是为了等待着有一天母亲会再来。它一下子就窜到母亲面前,毫不犹豫地蹭母亲的裤管,喉咙里发出“喵呜”的声音,然后抬头长时间盯着母亲,眼里竟然噙着泪水……
“母亲”为流浪猫的一切,流浪猫深深地记在自己的小脑袋里,它知道这个人不能忘记。流浪猫最后在等待“母亲”,而当“母亲”终于来的时候,流浪猫的眼里竟噙着泪水。这是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爱,这种爱,是和谐且永恒的。如今提倡人与动物和谐共处,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