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宁云之独自漫步在药堂前的花丛间,幽暗的花朵摇曳在夜色中,平添几分神秘色彩,繁花朵朵在白日是争奇斗艳,在夜晚是哑然点缀。
宁云之一袭灰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遥望漫天星河,眉目柔和,目光闪烁,他静静地置身于这片宁静中,不发一言,只是感受着这安详静谧的气氛。
似乎是忆起了什么,点点笑意在他唇边荡漾开来,繁星满天,皓月当空,一切好像遇到了与那女子初遇的夜晚,也是如此意境,多年过去,他也犹然记得睁开眼时笑若繁花的那人,星河漫天也不及她眼中的星光来的璀璨,明眸皓齿的样子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灵动的女子,画面突兀地翻转,女子咯血,在宁云之的耳边轻声嘱托,紧紧地握着宁云之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宁云之的笑意黯淡下来,物是人非事事休。
语儿不知你在天际的另一端是否安好,衫儿今日开始学艺了,他悟性极高,与你一般聪颖,眉眼也像你,温润如玉,药堂来了一个姑娘与衫儿相处甚佳,我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他们,他们终归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药堂终究是留不住的,衫儿如若出山,不知可否违背了你把衫儿托付给我的本意,可他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当之无愧的幻世大陆的真命天子,药堂不过问外界之事,却收容着这大陆的真龙血脉。
语儿,希望你理解我的决定,体谅我的苦心,衫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进退,没人知道他的身世,江湖中他即使出世也会安然无恙,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天空风云变换,似现出了一女子娇嗔的怨怼“你这少年,我好意给你包扎,你也不露个好脸色,面若寒霜真真冻死人。”
宁云之眼角微红,泪湿了眼眶,沾了衣襟。
“师傅,更深露重,夜晚寒气重,您不披外衣快些回屋吧。”宁衫糯糯的声音传来。
宁云之抬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以免在宁衫面前露出端倪,他回头说道“今晚月色甚佳,为师一时兴起出来赏月,这就进屋。”
宁衫望着宁云之,总觉得今晚的师傅丝丝愁绪萦绕眉间,这会儿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师傅极少多愁善感,突发兴致独自赏月,定是有什么事情。
宁衫说道“师傅,可是徒儿今日学习心法不够通透,让您老人家忧虑了。”
宁云之摆了摆手“与你无关,与你无关,衫儿已经很棒了。”
“师傅,那以后便不要一个人赏月了吧,还有萧潇,她那么乐活,我们何不三人赏月,我们两个陪您老人家。”
“有道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三人小酌赏月实为上举”萧潇不知何时从宁衫后面窜了出来。
“师傅,我和宁衫已经在回廊边上观察您老人家好久啦,看您一语不发沉默良久不好打扰,实在是寒气渐起,为了您的身子骨,才让宁衫前来打搅你的赏月雅致。”
“萧潇你这小徒甚是会说话,好好好,往后为师赏月一定都捎上尔等一并前来。”
萧潇兀自比了个胜利手势,这才对嘛,“我与师傅和宁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月也要一同赏。”
宁云之看向萧潇与宁衫,心中甚是欣慰,他们的温暖便是他悲伤的最好慰藉。
往事堪堪回首月明中,宁云之忽而自叹一句“且随后辈散在风中。”
萧潇鲜少见宁云之这副伤春悲秋的样子,一派仙风道骨的他似乎裹挟着什么秘密,后辈二字让萧潇疑窦丛生,她心中隐约觉着今晚宁云之的特殊情绪与宁衫有关。
萧潇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师傅,您老这样子似乎是在缅怀故人,不知有何故事,说来徒儿也开开听闻眼界。”
宁云之自知萧潇机敏,但此事干系宁衫身世,乃天大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是不会告诸于人的,宁衫出山实属他自己的心意,那人应不会想他卷入是是非非,最好让宁衫隐姓埋名一辈子才好。
宁云之走向回廊,回首望向天空的月色,说道“一切皆有因缘际会,故人已逝,为师不便告知,尔等休要再探。”
萧潇噤声不语。
宁衫一直静默地站在萧潇的身侧,听到故人已逝时,心中却突感丝丝悲凉,划过一道钝痛的电流,他猛地抬头,即使宁云之已作告诫,他却头一次想违抗师命,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宁云之早已没了踪影,他楞楞地低下头。
宁衫的失落被萧潇尽收眼底,她又“破戒”地捏了捏宁衫的脸,说道“你这小儿,向来清冷寡淡,今日怎的和我一样好奇心泛滥。”
宁衫撸了撸嘴,蠢蠢欲动的好奇之心已归于平静,“随着你一同问问罢了,没什么可稀奇的。”
在宁衫的粉饰与刻意隐瞒下,萧潇自是不知道宁衫心中划过的心电感应,否则她非得揪着宁云之不放也要打探出所以然。
今夜注定是三人的难眠夜。夜晚向来让人脆弱,深夜里的人总爱丢弃盔甲,对自己的情思缴械投降,独自舔舐内心的缕缕情思,那是夜晚独特的魅力与夜晚对于各人来说不同的意义。
宁云之脑中想着过往的难忘之人与难忘之事,曾经心头的白月光缠绕在心头,令他难以释怀。
宁衫想着白日里没来由的电流,生平第一次心痛,原来是这等滋味,其中缘由却令人费解,这种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萧潇躺在床上,与宁云之和宁衫不同的是,她没有被感情与心情等身内之事所困,而是在回忆白日所学,将那口诀与意境在脑海中重现了几个轮回,方才准许自己安然的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