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除夕破身
话毕，他仰天一笑，推门而去。吱呀的门声被风刮的猎猎作响，寒冷的空气迅速钻进肌肤，燕无痕抬眸望去，长廊上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左右不停的晃荡，几乎要掉下去，皑皑白雪在夜幕下闪着微弱的光。
床上的女子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扯动肩膀上的伤口，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燕无痕回过神，挥掌出去，门应声而关。
“无……痕……无痕……”
那个声音弱弱着唤着，小脸痛苦着皱在一起，额际冷汗淋漓，头发粘湿在两侧，包扎好的纱布上隐隐又有血迹渗出来。
他心下一惊，急忙应道：“我在！”
“无痕……”
依旧是弱着声音唤道，脸颊两侧似有泪光闪烁，印着那惨白的夜明珠光辉，竟让人觉得不真切起来。雪肩上的白色纱布已出现一两处血迹，侵染开来，让人觉得是那样怵目心惊！
这个女子，真的会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可为何，他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似被人掐住了喉咙，胸腔苦闷，鼻间连呼吸都觉得无力。
“……无……痕……”
忍不住走过去，俯身轻轻用指腹抹去她脸颊的泪水，眸角扫到她苍白的唇，轻轻覆在上面。
“小哑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你会不会恨我？”
摩擦着她的唇说出这般话，而这个女子，唇边宛若勾出一朵笑，竟是那般惊心动魄的美！纤长的睫羽扑扇着，在光洁似玉的容颜上投射出一圈光影。
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的眼眸上，手寻到她的手，轻轻握住。
“小哑巴，如果，最初遇见的是你，我定会爱你……”
最后一吻落在她的额心，他的眸子轻闭，是一派柔和美好。
“小哑巴，我无法为你收手……我有太多的恨，太多的仇，如果有来世，请让我遇到你，那时候，我会爱你……”
掌心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他的唇来到她的耳畔，轻声道：“小哑巴，我在你的身边呢！不要担心……你要好好养伤，知道么？乖……”
她逐渐安静下来，浅浅的呼吸声传到他的耳畔，他直起身子，低低吁出一口气。
室内一派安静，熏香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着，不知何时，连这声音都静下去，室内香味消散许多，血腥味渐渐刺鼻起来。
燕无痕单手撑着额头，闭上双眸，浅眠。他的神色很放松，然而身侧的左手却紧紧握在一起，那一袭白衣显的寂寥孤单，似褪去了光芒，颓败着。
两日过去，她还未醒过来，流云阁的暖炉添的比往年多，却似乎驱散不了室内的寒冷，常年燃烧的熏香，现在闻起来，竟觉得无味。
大雪已停，下的几尺厚，积雪融化，屋檐处水珠滴落，声音清脆悦人。
萧清风推门望去，燕无痕那双有些暗淡的眸子印入眼帘，他不多言，走到床畔，右手食指搭在女子的脉搏处。
“为何她还未醒？”燕无痕的声音带了些许急躁，下巴上也生出一些胡渣，倒不觉得难看，另有一种粗犷的别样风情。
“就快醒过来了！”萧清风的声音依旧是淡然的，琥珀色的眸子那一层温润的光芒闪动着。
“什么时候？”
萧清风抬眸仔细盯着他，半晌才轻轻笑道：“你是打算吓她么？”
燕无痕有些不自然的转了转头，“什么意思？”
萧清风摇摇头，低首写下药方，道：“按照上面的方子抓药。”手停顿，抬眸看着燕无痕，轻声道：“王爷，她醒之后，请不要伤害她了！”
燕无痕沉默，眸子转到晓蓝毫无血色的脸上，只是低声道：“清风，为什么是她？”
他的声音太轻，如柳絮飘在空气中，入耳便似错觉般，萧清风并没听清，问道：“什么？”
“你为什么看上的是她？”燕无痕的眸光飘到空中，神色有些疲倦，“你明知道本王不会放手，不可能放手！你若执迷不悟，本王会想杀了你！”
萧清风勾唇淡淡一笑，眸光闪烁着，“王爷，你若是我，也会如此！清风有不得已的原因！就算王爷想杀了我，我还是不会改变！”
燕无痕的眸子透出杀意，“萧清风，若不是她还留着大有用处！本王必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萧清风的身子一震，柔和的眸光放到那个女子身上，叹息道：“你是这样不在乎她！她却可以为了护你而丢掉性命……”
“你在吃醋？”燕无痕的唇勾起一抹讥笑，“本王现在愈发好奇她的身世。”
燕无痕只是沉默，半晌之后，眷念着看了她一眼，抬步出去。
“萧清风，明日起，你便不用来了！”
那个修长的身影停在门口，风卷起他的衣袍，他的神色平静无波，只是道：“王爷，清风知道了。”
室内残留的木兰花气味与熏香融合在一起，渐渐，熏香之味浓烈起来，掩盖住木兰花的味道，似他从未来过。
燕无痕俯身注视着床上的女子，她的脸色惨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伸出手，一点一点抚平她的眉头。
长睫颤抖着要睁开，他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她，唇边淡开一抹浅笑。
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睁开迷蒙的眸子，眸光模糊着似漫天漫起大雾，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他的脸，一点一点显现出来。飞扬的眉，略带邪气的眸，俊挺的鼻，轻笑的唇。
他眨眨眸子，笑意彻底泄出唇，那一笑，让她觉得如暖春之下，百花竞放，美丽夺目。
她怔怔看着他，却慢慢哭出来，眼泪来不及酝酿，就已经夺眶而出。
他温柔的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略带湿意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小哑巴，刚醒来你哭什么？”
她摇头，眼泪更加汹涌。该如何说，她真的，好怕失去他？
他的脸慢慢靠近她，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小哑巴，真开心你醒过来了！真的好想在听你唤我无痕……”
转头，他的眸子深深看着她，带着莫名的盅惑，引诱着她不断沉沦。
“可不可以，再唤我一声无痕？嗯？”
低沉的嗓音传到耳畔带着酥麻之感，她的脸熏开红晕，唇张了张，却吐不出任何字。
“小哑巴？可不可以呢？”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畔，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她侧过脸，扯动肩膀上的伤口，不可抑制着呻吟出声。
“傻瓜！”拿手轻刮她的鼻梁，“先别动，先唤我的名字可好？”
带着恳求的意味，那邪魅的眸中藏着那一丝希冀。
她看着他，唇微微蠕动着，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眸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如星辰陨灭，只剩下一片苍凉的黑。他低声询问她，更又像自言自语般，“小哑巴，你到底有多爱我？我只是，想听你唤我的名字而已……为什么，你不能做到？”
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不停的流泪。是啊，那样爱他，为何还是不想开口说话？
燕无痕轻声叹气，勉强笑着，“小哑巴，若不愿便算了！我不想强迫你。”
可是他的眉头颦在一起，唇边的笑，那样无力。她的呼吸微微急促，闭了双眸，手紧紧着握在一起。
“小哑巴，我不强迫你！”他的身子直起，眸光转到别处，“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的步履是那样匆忙，似想要快速逃离她身边一般，衣袖起风，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她睁着大大的眸子，看着他那样急切的离开，他的身影淡出眼眸，门缓缓关上，眸中只剩下门缝中那最后一缕洁净的白。
爱他，为什么不能为他开口说话？
身边似乎还留着他的气息，脸颊还残留他指尖的温度。她咬住唇，在心中一边又一边念着那个名字。无痕。无痕……
门再次吱呀着被人推开，他倚在门口，风情万种着朝她眨眼，唇勾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着看着他，他，竟然没有走？没有丢开她？
“小哑巴，不许背这我偷偷哭鼻子噢！”他笑着走近他，一点一点擦干她的眼泪，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这样，我要怎么放心你？”
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急切着摇头。
“好啦！乖……”带着诱哄的口吻，“我不离开小哑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你要好好养伤，知道么？”他的声音一瞬间带着一丝低落，淡淡叹道：“小哑巴，快要新年了呢！”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眸中漾着轻轻浅浅的涟漪，“小哑巴，要新年了呢！时间过的好快呵，等你伤好，我带你出去玩可好？”
眸中倒映着她的容颜，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爱，脑中却缓缓浮现同样一张脸，神采飞扬，跟在他身后，唤他无痕。
晓蓝不安着点头，突然觉得这一刻，自己离他，是那样远，远到似乎自己从未靠近过他！
“小哑巴……”他低低唤道，唇随即覆上她的唇。
风卷飞雪，雪落无声。室外寒风过耳，冷意刺骨。室内脉脉温情，虚浮表面。
镜花水月般的幸福，终究只是一场空。
大半个月过去，晓蓝身体迅速好转，肩膀处的伤口已经愈合，如今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粉色疤痕。
犹记得，那一晚，燕无痕轻轻抚摸她的伤痕，低低叹道：“是我的错，这里的疤痕，竟是冰玉生肌膏都不能消除！”
她只是揽着他的头笑，因他而留下的痕迹，她不会怨恨，只会欢喜。
此时日光正强，亮白的光刺的人眼睛生疼，映的那红墙绿瓦，红愈发红，绿愈发绿。高高翘起的屋顶四檐，狮口大开，目光凛凛。天际飘着几朵浮云，懒懒散散。枯叶安稳着躺在地面，没有一丝风。
“小哑巴，今天的阳光真好！”燕无痕感叹，左手紧紧握着晓蓝的手，右手伸出，就要轻捏她的鼻梁。
晓蓝羞涩一笑，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落空，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越来越调皮！”
暖和的阳光倾洒而下，让人感觉暖洋洋。她丝滑的青丝在阳光下闪着一片光泽，晶莹剔透的肌肤看上去如玉似雪，逶迤拖地长裙，摇曳出青涩风情。
忍不住打一个呵欠，她微微颦眉，竟觉得有点累了。
“小懒猪，刚睡醒，你便困了？”他的鼻子轻轻摩擦着她的脸，“不许睡，我们说好出去玩呢！”
她眨了眨眸子，眸光有些疲倦，带着丝丝的朦胧水泽，扬首朝他笑，示意自己无事。
“你看你……”燕无痕无奈的低叹，唇却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吻我，便让你去歇息！晚上我带你去看灯展，今天除夕呢！”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的唇上，温柔的触碰，她立马红着脸，略带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小哑巴，不逗你了呵！”他的唇来到她的耳畔，呼出的气息轻轻搔弄她的神经，“记得，今晚见呵！”
再抬眸，他已经在一丈开外，那双璀璨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勾唇坏笑，那一袭白衣飞起，飘然似仙，“小哑巴，晚上见呵！到时候可不许害羞了……”
她眷念着看他淡出眼眸之中，青丝翩飞，衣袖飘飘，拿手掩唇打一个呵欠，便趴在旁边的石桌上沉沉睡过去。
阳光轻柔的洒满全身，空气中似乎带着香甜的气息。她的眸子闭着，唇边是一抹浅浅的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残阳如血，云彩翻滚着一片艳丽的红，一股寒风扫过，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翻舞。
鼻尖突然有一股清浅的木兰花香，身子被一个温暖的东西覆住。脸颊上似乎有手指在轻轻流连。
她的脸是一片醉人的酡红，忍不住微微颦眉，慢慢睁开眸子，并无一人，风依旧是寂静着吹着，枯叶似蝴蝶蹁跹，只是身上，有一件柔软的貂皮袍子。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貂皮袍子，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气息，像是她的，又像是木兰花香。
摇头笑笑，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星辰耀眼，月光反而孤寂寥寥，偶尔有小孩子的欢呼声遥遥从远方传来，让她的心溢满甜蜜。
戌时，天际突然出现烟火，一朵一朵，五颜六色着盛开在夜空上。她倚在门口，虔诚着望向夜空，眸中是深深的笑意。
无痕……无痕！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唤这个名字，为何他还不出现？
心里略略失落，她转身，身子一震，眸角瞥见那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立在月光下，晶亮的眸子，眸光灼灼，朦胧的月光流泻在他的全身，他的背后，一朵朵缤纷的烟火竞相盛放。
他看着她，眸光渐渐混乱，唇扬起嘲讽的浅笑。
她欢喜着奔过去，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微微颦眉，仰头看着他开心地笑，眸子中只剩下他的容貌。
“我出现幻觉了么？”他的手指轻轻拂上她的脸颊，“我竟然可以再次看见你……”
她微微不解，却依旧是笑着的，因为他出现了。
“晓蓝！为什么那样对我？”他猛地紧紧拥住她，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沉的嗓音缓缓道，“为什么那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抱住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