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没来看我了。”
“他可能是忘了吧。”
“没关系，都等了四年了，无所谓再等。”她握着茶杯的手越发得用力，好像要把它捏碎，窗外正下着大雨，白茫茫的一片，似乎照应她此时的心情。
他写字的手顿了几秒，他抬头看向她，“为什么还要等。”她唇角扬起勉强的微笑，却又什么也没说。
他开好单给她拿了药，“雨很大，我送你吧，或者你在这等雨停？”
“不了，谢谢艾医生，我自己回就好了，医院的消毒气味太难闻。”她穿上大衣，眼神很暗淡。
“确定吗？雨这么大，你还有病在身，不能再染个风寒什么的了，你身体会垮的。”艾子衿看着她，眼里全是对她的关心，她却不己为然，把药塞进口袋，“没关系的。”
她正要走，艾子衿就拉住她，“最起码的带把伞吧？我拿给你。”
“……嗯，谢谢医生。”
艾子衿松开手去抽屉里拿伞，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笑问，“你对你的病人都这么好的吗？”
“不是。”他走过来，把伞递给她，等她接过伞才开口，“我所有病人中，就属你病情最重，也是最不听话的一个。”
“那我先走了，谢谢医生。”
“嗯，路上小心点。”
艾子衿看着她走远后才回到办公椅上坐下，桌上她的资料，似乎格外显眼。他拿起她的资料，“文书……”
他听过莫文书的事，记得上次父亲带他去莫氏签合同时，父亲问莫倌舢他妹妹有没有订婚什么的，当时莫倌舢真的是特别无奈，他说，“文书她有个谈了十年的男朋友，但是对方不肯同意文书的婚邀，四年前他出国，现在大概已经回来了，对了，他如果回来，应该会和您有合作。”
“嗯？他是？”
“他是顾氏企业的创始人，顾哲明。”
一道闪电劈下，艾子衿放下资料走到窗台，窗外乌云密布，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小。
莫文书回到公寓时，半个身体几乎湿透，娇小的身子显得更加不堪。她收起伞，才发现钥匙落在了艾子衿的办公室里，莫文书只感觉身体凉凉的，又不好意思麻烦医生送过来，只能打电话给莫倌舢了。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文书？”
“哥哥，你知道公寓备用钥匙放哪了吗？”
“钥匙？在我这，怎么，把钥匙弄丢了吗？”
“呃嗯。”莫文书单手抱着自己，在公寓门口蹲下。莫倌舢合上手里的文件，“那我给你送过去，乖乖等我啊。”
挂了电话，莫文书关上手机，突然鼻子一酸，忽然而来的鼻血让她措不及防。她胡乱的擦着鼻血，弄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两辆小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分岔路口停下，其中一辆车上的人推开门，伞都没打，车门也没关就跑了过去，在另一辆车上的莫倌舢看得清楚，那是艾子衿。
莫倌舢双手环胸靠着座椅，看着艾子衿满脸心疼的扶起莫文书，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给她擦鼻血。
“文书，你怎么搞的啊？”艾子衿给她擦干净脸和手，莫文书看到是艾子衿时愣了愣，“艾医生？你怎么来了？”
艾子衿拿起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莫文书呆滞了一秒，无奈的笑笑，“麻烦你了。”
“进去吧，我再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外面很凉，你.....你衣服都湿了。”艾子衿搂上她的肩膀。莫文书拉住艾子衿的手腕，皱着眉，“艾医生……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放心。”
莫倌舢很疑惑为什么艾子衿会认识自己妹妹，为什么公寓钥匙会在艾子衿手里。本来他不只是来送备用钥匙的，他想告诉她，顾哲明回来了。莫倌舢拿起副座上的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总裁，怎么了？”
“顾哲明到了吗？”
“是的总裁，顾总说签完那个项目就走。”
“签到哪了？”
“快了。”
“给我托住他，别让他离开公司。”
“是，总裁。”
莫倌舢发动引擎，拐弯向公司的方向开去。他听说了，顾哲明这四年来变化很大，势力也很逐渐盛大，现稳居第二。要是让顾哲明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不得杀了小书不成？
“我不知道艾子衿和小书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小书不能再受半点伤。”
“顾总，我带您参观一下我们莫氏的内部吧。”
“顾总，您需要咖啡吗？”
“顾总，您需要在这休息一会儿吗？”
“………”
顾哲明皱起好看的眉，双手环胸，语气冰冷，“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挡我路的。”不等他们回答，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给的。”
顾哲明挑了挑眉，脸上没挂有过多的情绪，“莫总？您这是做什么。”
“那当然是有事想与您说。”莫倌舢走上前，礼貌的伸出手示好，顾哲明握上他的手，“敢问您是有何大事需这时讨论呢。”
“当然是关于你的。”
莫倌舢说这句话的时候敌意很大，顾哲明却当没发觉，点了点头。
“文书她，过得还好吧？”到莫倌舢办公室时顾哲明突然主动问起。莫倌舢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她很好，但你信吗。”
顾哲明苦苦的笑着，“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莫倌舢愣愣，有些错愕的抬头向顾哲明看去，不自觉的开口，“你不爱小书了，是吗？”
顾哲明身体僵了僵，他摇头，“我爱她。”
“你爱她，那你给我的回答为什么这么敷衍。”莫倌舢直起身板，有些生气了。
顾哲明没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今年我会和文书结婚，这是我答应她的。”顾哲明像想到了特别开心的事，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外面的乌云渐散，零散的阳光映在顾哲明的身上，莫倌舢看到他左手中指上泛着浅浅银光的戒指，莫文书也有一枚一样的，这戒指，该有六年了吧。
迟了四年的婚约，还会做数吗。
“顾总您不怕这次拒婚的是我们莫家吗。”
“…为什么怕？”顾哲明右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左手上的银戒，“我答应她的，回来就娶她。”
莫倌舢坐到沙发上，背对顾哲明，双眸直视风雨过后的彩虹，真是美到极致。
“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您要记得，小书是莫氏的人，您对她不好，我们莫氏有权撤回所有与您的合作并把婚约退回。”
“所以，”莫倌舢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和顾哲明对上眼，“在您不够爱我的小书时，请您别动她分毫。”
两双冷冷的眸对视，空气仿佛要结冰。
顾哲明不说话，转身离开，当是结束了这一段对话，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侧过脸道，“我尽量。”
他坐上私家车向莫文书的公寓驶去。艾子衿已经回医院了，好像是一个病人忽然发病要动手术，所以艾子衿也只能回去了。
“咳咳…”莫文书扶着窗框弯腰猛咳起来，她脸变得铁青，无力的靠着窗框边跌坐在地上，她捂着嘴阻止咳嗽的继续，却不想手心忽的一暖，似暖流的血液从她的指缝溢出。她的手失重般跌落，红色的血液浸染了那枚戒指。
莫文书垂眸，低语道，“或许我只能听从安排才能延续生命了吧。”
顾哲明到公寓时，莫文书已经清理干净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因为阳性的缺乏，她很容易犯困。顾哲明下车，阳光下的他依然和从前一样帅气，不过脸上多了几分成熟。
他走到门口，但并未敲门，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密码锁，他思索几许，很熟练的敲打了一串数字，公寓门咔哒一声开了。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推开门走进室内，陈设似乎一点都没变，没少什么东西，倒是多了些瓶罐。屋内很安静，他抬眸看向二楼，抬脚走了上去。
莫文书已经睡了，房门半掩着，顾哲明在房门外看着，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看着莫文书消瘦了不少的脸，细胳膊细腿，无奈的皱眉。
他下楼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眯着眼，一副疲惫的模样。
莫文书醒来时已经天黑了，她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灯在微微发亮，她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连鞋都不穿的就下楼了。她刚打开大厅的灯时被吓了一跳，心跳猛然间漏了一拍，她揉揉眼再看过去，是他，是顾哲明。
顾哲明也是被突然而来的光闪到了眼睛，他眨了两下眼睛回眸恰好与她对视，他愣了一秒，随即露出久违的笑容，“小书，你醒了啊。”
“顾……哲明，你怎么……”莫文书仍是一脸错愕，他撩起额前的发丝，起身对她温柔一笑，“有没有想我啊？”
顾哲明本以为莫文书看到久别重违的他时会欣喜若狂，却不想她却一脸淡然。
莫文书垂眸，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嗯，回来就好。”
“小书，你不来抱抱我吗？”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却没丝毫反应的莫文书，顾哲明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莫文书不看他，自顾自的，有些轻薄的回答，“没什么好抱的，日后有的是机会。”
顾哲明有些恼火了，“莫文书！”
她不语。
“莫文书，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皱起眉头，俊美的脸上书写着他由心而发的恕火。莫文书依然不说话。
顾哲明深吸一口气，随之笑出声来，“行，你说的，日后。”话落他便离开了房，一直到离开这他都没有回过头。
他远离后她才缓缓转身，声音低沉，“你为什么不再过久些再回来……？为什么要我死了都有牵挂……”话音未落，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她的眼里，己燃不起任何的希望和光晖。
后来的两个星期顾哲明也没回来过，莫文书也没主动去找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拉远。在这期间，她去做了一次化疗，差点站不起来了，艾子衿很是心疼，可他要扶她时，她却推开他的手，咬着唇摇摇头。
“文书，你何必呢，我告诉你，心病和白血病一样难治，你要是染上心病，就算我能治好你的病，但你心败落，我哪怕是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艾子衿边帮莫文书开药单边和她说。莫文书坐在沙发上，头无力的向后靠着，半闭着的眼睛里满是空洞与悲观，她动了动嘴唇，很小声，“我不要你救我……我不要你救………”说着，沉重的眼睛终于闭上，睡过去了。艾子衿走到她身边，中魔般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的回应，“我不救，会后悔一辈子。”
艾子衿下楼去药室替莫文书拿药，他低头看着一个小小的透明袋子里装满着花花绿绿的药时，忽然想到莫文书在化疗室疼到要哭的样子，心猛的被抽了一下，满心的心疼和喜爱，却不能开口说。
傍晚，莫文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日落的光芒格外的温柔。她坐起身，看见茶几上有一包药和一杯冒热气的牛奶，她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艾医生？”无人回应。
她收回乱望的视线，看着那杯还在冒白气的牛奶呆滞了会儿。
艾子衿做完手术后第一时间回到办公室，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缓缓走近沙发，沙发上的人已经走了，茶几上的药不见了，那杯看似被抿了一口的牛奶也不冒气儿了。他坐到沙发上拿起那杯牛奶，毫不在意的喝掉了。
莫文书刚到公寓就发现了停在一旁的私家车，顾哲明来了？她有些紧张的打开了公寓大门，第一眼就和顾哲明对视上了。他没什么反应，话也不说，转身上楼了。她关上门，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了好一会儿，他硬是没回头看她一眼。
她垂下眸，换上鞋子到洗漱台洗漱。洗完澡她就穿着浴衣上楼了，刚想进自己卧室休息，却发现他在那里坐着，她的眼眸闪了闪，问，“你，要在这睡？”
“嗯。”
“那我到沙发睡好了，…晚安。”莫文书正要走，顾哲明就追过来拉住她，像似质问般，“为什么下去睡？我觉得这张床可以睡两个人。”
“我……我习惯了一个人睡。”莫文书不看他，顾哲明低着眸看着她，两人沉默。她试图推开他的手说，“好了，那么晚了，该睡了吧？我困了，你松手。”
“我要是不松呢，你能拿我怎样。”他挑了挑好看的眉。
“松开，我累了。”莫文书皱起眉头，看似要生气的样子。顾哲明愣愣，忽然抱起她，她被吓了一跳，慌张的开口，“别！别抱！放开我！”嘴上是这么说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他肩上的衣布。
他把她丢进被窝里，然后躺下紧紧的抱着她。莫文书被他搂在怀里，她紧贴着他的胸膛，竟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抱着我。”顾哲明低声道。
她不再抵抗，安分的躺在他的怀里。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抱抱我，你很久没抱我了。”
“小书，我想你了。”
不久，顾哲明均匀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朵，她趁此紧紧的拥抱着他，不知何故，泪水己在眼眶里打转，在他温柔的怀抱里深深沉溺，泣不成声。她伸出一只手抚在他的肩上，扬起脸吻向他的唇。
她的吻是苦涩的。
第二天一大早顾哲明便起身为莫文书做早餐。她迟了一会才起身下楼，他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微微笑着说，“早安，小书。”
她揉了揉眼睛应声。早餐吃到半时他忽然开口，“小书，今年我们结婚好不好？”
莫文书愣住，苦笑一声，“不结好不好？”
“为什么？你忘了吗，我当年出国答应你的，就算没有这个约定，我也会娶你的。”
“我不想结了……”
“小书，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
“别说了，停下，…别说了。”莫文书放下碗筷，面色冷灰的上了楼。顾哲明看着她的背影，沉默。
“干嘛不告诉他。”艾子衿边打印着文件边问着离自己不远的莫文书。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病情又比上半个月严重了许多。莫文书双手环抱胸前，冷淡的回答，“医生您知道的，我爱他，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又去多处理一份事情，我也活不过今年了不是吗，不如让他对我就此死心吧。”
“胡说八道！什么叫活不过今年了，我拼了命也会治好你的，傻瓜。”艾子衿生气的说着。
只是还有一句话未说:你爱他，那我爱你这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