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
洛林鹤本是上街想买一点菜,结果一侧身便看到了正吃力抱着一打话本小说的苏锦儿。
苏锦儿听着声音耳熟,看到是昨天才见过的洛林鹤后喜出望外,急忙凑过去问道:“洛兄,你的这个布袋子,方便借我一个吗?”
“这个啊。”洛林鹤点点头,自然分了一个给她:“这两个袋子一个装菜一个装鱼,给你的这个是装菜的,放心用吧。”
“装菜的?”苏锦儿把袋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跟没用过似的,离近些还能闻到一丝皂角的香气:“你要是不跟我说,我怎么都想不到这袋子每天装的都是菜。”
要知道她家的那个菜袋子在她的荼毒之下,里外都是土,抖落抖落还能掉出几片没收拾干净的菜叶子,比起手中这一看就是每天都洗的布袋子,她家的那个五天洗一次都算她心情好。
“那,那你帮我撑一下袋子。”
“好。”洛林鹤接过袋子,发现那一沓书里面最上面的一本就是《刺客列传》。
“你刚才特意去买的这本书吗?”洛林鹤脸上的喜色很是明显,手欠的又朝下翻了翻:“那下面的是什么书啊,买了这么多......”
肯定是很喜欢吧?
洛林鹤方才还很和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把下半句的话给生生的吞了回去。
苏锦儿也没想到他会朝下翻,拦都没拦住:“你......非得看书长啥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数十秒后苏锦儿遭不住了,索性把那些个《琴弦夫夫》、《智障暗卫》全拿出来了:“我拿的可都是架子上的红书,它为什么卖的好啊?肯定是看得人多啊,你就当我是为了赶潮流还不行吗?”
再说了姐妹们好这口写出来的才多哪——
洛林鹤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脸上的表情也回复如常:“这个袋子你先拿去用吧,明天早上的时候送过去就行了。”
“那你家住哪啊?”
洛林鹤指了指脚下的这条街:“就这条街的临巷,东侧有个门前种着丛木香花的人家......”
“抱歉,我其实......不分东南西北......”苏锦儿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洛林鹤的描述,小声的提了个请求:“你能不能把有关方位的全换成上下左右?”
“......这条街右边的巷子,左边的一侧有个门前种着木香花的人家。”
“好,这下懂了!”苏锦儿笑嘻嘻的拜了个“明白”的手势,转身便小跑着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跑,但手里的书本都放在袋子里了之后确实好拿了许多,一只胳膊提着累了还可以换一只胳膊继续提。
在三伏这种天气,风真的是奢侈的很,出来晃了这么久,苏锦儿就没见过路边的树叶动过一下。
但偏偏人跑起来之后就像是被风裹住了一样,带起来的气流不断的充盈着周身的空间,直到再次停下来时才能感到一阵立刻席卷全身的热浪和随意的一抖就能甩下的汗珠。
回到家,苏木被她那满身的汗给吓了一跳,不仔细一看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给她兜头浇了盆水,要真有,他现在就能拎着烧火钳亲自登门致谢。
“锦儿,怎么了你,那么慌干嘛?”
“慌?”苏锦儿差点笑出声来:“爹,我哪里慌了?”
“不慌你跑那么急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狗撵了。”
“就算是狗也没那么好脾气的狗。”苏锦儿小声嘀咕着,才回味过来洛林鹤那一身独特的气质。
除了方才在街上时那一瞬的惊喜,她还没见过他笑过,可洛林鹤他虽然不笑,却丝毫没有给人一种冷脸的感觉,你若说他待人和煦,可他确实很少对别人笑,但你若是说他待人怠慢,也确实无法在他的身上感到任何冷硬的态度。
“爹?”苏锦儿从屋里探了个头:“爹,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洛林鹤的人啊。”
“洛林鹤?”苏木想了想:“有印象,他不是西巷那户洛嫂的儿子吗?仔细算算的话你小的时候我还带你去过他们家呢。”
“去过吗?你别跟我说是天天挂着医铃满镇跑的那时候啊。”苏锦儿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想想那个时候我才多大,亏爹你也忍心,拉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处跑......”
那段时间几乎整个镇子都被他们绕了好几遍,抱着药箱子去了那么多人家,谁记得谁呀。
苏木在前堂的斗柜前整理着药材,闻言便远远的“呸”了一声,其中气十足越过了偌大的院子直冲到苏锦儿的闺房里还异常的清晰,一听便是多年调养,半百的岁数也不显老态。
苏锦儿很熟练的晃晃脑袋,再一次把亲爹不满的控诉给当成了耳边风,在一旁的书堆里随手抽出了一本便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果然时隔多年,这些人的觉悟都很高啊。
不过这些书里的情节虽然现实中依旧被人们当作众矢之的,但竟然既不缺写的人也不缺看的人,那就说明至少那些人除了喜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向往亦或是支持的嘛。
“俗。”苏锦儿抖落着纸张,自言自语道:“大家都是流落红尘的旅人,身不由已,俗不可耐!”
次日一早,苏锦儿睁眼后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个香香的布袋子——还是个买菜的。
“唉,可叹啊可叹,苏锦儿你好好看看,人家对待一个布袋子的态度都比你对自己的态度要细致......”
人生在世十四载,苏锦儿第一次开始很认真的反思自己的日常是不是太糙了,还是在家底比较殷实的情况下。
于是苏锦儿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啧”了一声,在不是很富裕的首饰盒里挑了个淡黄色的发簪别了上去。
这发簪还是她十二岁那年过生辰阿爹给她买的呢,簪子细长,通体都映着一层温润的鹅黄光泽,在一端还灵气十足的别着几多黄色小花,收到簪子那天她乐极生悲,衣袖还把一对碗碟给“碎碎平安”了。
“爹我出门了,我去还别人买菜的布袋子去。”
“好,早点回......”苏木目瞪口呆的看着别着发簪路过自己的苏锦儿,急忙改口道:“爹不管你,不用那么着急回来,家里没事用得着你......”
“啊?”
苏锦儿前脚都已经跨出门槛了,愣是被苏木那反常的叮嘱给惊得又回了头,原地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亲爹一大早的是中了什么邪。
“罢了罢了。”苏锦儿摇摇头:“想不出来,学艺不精啊我......”
待苏锦儿拿着袋子逐渐走远,苏木才一改方才极力抑制的冷静,无声的向着蔚蓝的天空呐喊——
苍天有眼,他无怨无悔的行医了一辈子,终于让他那不肖女儿寻着良缘了吗?!
正激动着呢,正街上那家卖生煎包子的老板娘便提裙走了进来:“老苏在吗?”
“在呢!”苏木急忙调整表情:“你看你这红光满面的,家里人怎样啊?”
“别提了,我家那小儿子昨晚睡觉蹬被子给睡着凉了!”老板娘结果苏木递过的凉茶一饮而尽,丝毫没注意到苏大夫的异样:“可把我给气死了!昨天那小子欢的像个狗鹰,又是晾汗又是吹吹凉风,发烧了也是他活该......哎,抓好了吗?”
“抓好了抓好了。”苏木麻利的把那些药材捣碎打包,递过去时还把老板娘放在柜台上的铜钱给推了回去:“退热的药不值几个钱儿,直接拿走就行啦!”
“这哪行!”老板娘执意要给:“真不是街坊间碎嘴,你们家要不是祖上留了些家底,什么条件啊能撑住老苏你这样的好心?”
“今天不一样,今天遇着好事了,我高兴着呢。”苏木把那些铜钱又塞回了老板娘的手里:“就当这是我免你的最后一次啦,当然我最好一辈子都见不着你来买药。”
“哈哈哈哈哈哈,那行,我走了啊。”老板娘爽快的把铜钱一收,赶着回家煎药去了。
而苏木则依旧在为苏锦儿而兴奋。
“那个布袋子是谁的来着?洛林鹤?要是真有戏,家里那祖传的千年人参送出去都行,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