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见月下仙人还一副苦嚎不止的模样,叫他不忍直视,无奈地挥袖,金光从书卷一抹,茶渍痕迹瞬息全元,已然如新。
“啧啧,皇兄,我这自然是不及你的。”月下仙人拉长语调,停下唱念巨打的作态,换了副笑嘻嘻的神态,绕着天帝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眼睛珠子那个灵活的上瞅瞅下瞧瞧。
“凤娃和润玉都这般大了,再过几年也该成婚了。老夫的两个侄儿都是个顶个俊朗的小郎君,六界上下有谁堪比。那各仙府的仙子可都痴迷垂涎的很。再过几年,可不就能抱小孙子了。皇兄,自是该沉稳的。”提到两个后辈,月下仙人脸上皆是抑制不了的得意得瑟,一手捋着下巴根本还存在的胡须,另一只还紧攥着书卷心肝儿。
天帝想到自己两个儿子,旭凤,润玉,的确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出色绝伦儿郎,一时常年威严眉宇也有些舒展。
话调一转,丹朱继而眉飞色舞的,眼神意味深长,“啧啧啧,只是这天界众女仙娥,也甚是喜欢年纪长些,性子沉稳的。天帝的天妃之位也是很……”
“丹朱。”天帝颇感无奈。
“怎奈,天后是个母老虎,天界又有哪个娇娇女仙抵抗地住,就连先花神——。”堪称跌宕起伏戏腔曲调。
“丹朱。”
“皇兄,怎地夤夜来姻缘府。可是特地来探望老夫有没有在姻缘府发霉发臭?”月下仙人眼见眼前的天帝陛下就要恼羞成怒,十分识趣转移话题。
天帝侧身手背立捏拳,兀自吐纳调息一番,才开口:“今日,下界上报梼杌逃离妖界为祸人间。此番提及妖界,本座突忆起在妖界曾有一圣宝长息石。又想你的母族毕竟出自青丘一脉,你或许对这长息石有所耳闻。本座特来寻问。”
“长息石——”月下仙人咂巴嘴,一副天帝你可算问对人的满脸自得之意,步履不慌不忙,语调不紧不慢。
“若说妖界其他劳什子圣物宝物,老夫或许真不知晓,但有听闻也就只言片语。只是这长息石啊,却是青丘一脉的老对家涂山一族的某位老祖宗炼制的。是以,青丘当中有详细不能再详细的记载。”月下仙人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嘴灌了几口,轻咳几声要好好清清嗓子,准备感情充沛的讲述一个多么惊天动地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
“凡俗间最能表达此番的话就是,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月下仙人见天帝没有其他反应,便自顾自说。
“青丘涂山多为狐族,而狐族修炼皮相皆美貌魅惑,其中又以血统高贵的九尾狐之最。那涂山老族宗就是只九尾狐。涂山族虽隐世不入红尘,但较青丘族多开明,多嫁女为外族。为此,那涂山老族宗,惟恐涂山女儿识人不清,觅得有新人是薄情郎。
上古涂山族曾替圣人寻补天晶石游览寰宇,族内宝贝不少。是以,那位老祖宗才能用及难寻的皆空海晶石炼制成长息石。涂山后人若觅夫婿,定要以长息入梦考验,以示真心求娶之意。”
“那涂山老祖宗造幻天赋本就是一等一的,以其织梦法术加诸皆空海的致幻晶石,两相作用之下。所炼造的长息石,不消多想,便知是编梦造幻一等一的神器。
传言,任是大罗金仙普陀佛尊,凡心有执念,就躲不开长息以心魔为幻。执念越深则越加沉迷,不愿醒来。但凡无法斩破梦境者,皆会留在梦中,梦散魂散。而后,在大战后妖界大乱,此物早就下落不明。”
月下仙人许久未将这么些话,有接连灌了几口茶水,“皇兄,怎的突然打听起长息石来了。”
“并非突然,而是润玉此前历升上仙雷劫,在璇玑宫结界处出现了长息石。给润玉历劫造成极大干扰,所幸无碍。前听润玉问起太虚幻境,本座也才得知他历劫时日甚长,皆是由于神识困于幻境,苦苦不得出。
本座原以为是应龙血脉不同于寻常龙族,经历天雷劫会有心境磨炼。而后,本座无意看到长息石踪迹,这才记挂在心,想细细查探。”
一提及,月下仙人就心肝一颤,脑中瞬间嗡嗡作响,“莫不是荼姚......”他的声调在天帝的灼灼注视下由高亢尖锐转变得越来越低沉。这天界,也就只有天后荼姚看润玉不顺眼了。
“丹朱,不可擅言污蔑天后。”天帝身上威严赫赫,月下仙人不敢再多言。
“润玉身为应龙血脉,若顺利飞升上神,假以时日,哪怕本座袭承天帝之位所获后的灵力修为,也不能与之比拟的。只是上神劫本就艰辛,何况他身具应龙血脉,又有奸佞小人作祟,本座深忧.....”
“皇兄,啧啧啧,你可是要定润玉为太子?不成啊,凤娃才是你的嫡子啊!”月下仙人惊呼。
“旭凤身为嫡子,又勇冠三军,排兵布阵,统领五方天兵,丝毫不怯。只是润玉龙族血脉甚强,本座也犹疑不定。”天帝似乎也纠结难断。
天帝行至门口欲离开之前扭头交代道“本座今日来此一事,你可不要为外人言。”一步迈出,高深莫测的眼角似无意扫了眼右边门柱,随之离去。
躲在门外的天后看不到天帝背影,才离开姻缘府。待荼姚到天帝宣政殿,天帝正若无其事翻阅书经,这点,那润玉倒是学得个十分。
“陛下,为何非要派旭儿下凡去擒梼杌,天界又不是没有战将了。”天后提起甚为不满,保养的美艳高贵面容,皆被双目中的怨气愤懑,将美感破坏个净。
天帝瞥了一眼,就不由蹙眉,强耐下烦躁,放下手中书卷,走到荼姚身旁“你忧心旭凤,难道本座就不心疼旭凤啊!”
执起天后还算光滑细嫩的手,温音相劝:“莫要担忧,咱们旭凤可是天界战将,威望十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何况那梼杌虽是上古就有的凶兽,可是你别忘记了它早就被封印法力,旭凤擅火正是克它,对付它,不在话下。”
天后许久没有被天帝如此温声对待了,心头火气早泻去大半,既无危险,让旭凤去多积战功增强威望也是不可,总好过让那润玉得利。
“陛下,那你可要应我,等旭儿凯旋,就要定下他的储君之位。”天后语调轻柔,温情意解地试探道。
“此事不可过急,等旭凤回来再议,回来再议。”天帝面色未变,只是放下天后的手,重新拿起书案上的书卷。
“陛下——”天后气急。
“若无事,就去栖梧宫看看旭凤吧。”天帝眼睛放在书卷之上,丝毫未动。天后见状紧咬银牙恼恨离开。
此厢回忆画面一断,天后心中火气愈发升腾,一时手掌琉璃杯盏化为湮灭。
不行,她怎么能甘心让润玉继任天帝,日后让她的旭凤去仰他人鼻息!
“本座不可能让他居于旭凤之上,绝对不可能!”天后咬牙切齿,一想到润玉会有朝一日得势,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更是如同有熔浆灼烫着她的心脏。
旭凤这孩子,向来不将此放在心上,更别提主动谋划算计,那本座谋算也无不可。
润玉,莫怪本座无情了。怪就怪你一介庶出,血统低贱,根本不配与我儿相争!
翌日,璇玑宫内后院
“魇兽!”润玉温润嗓音一唤,那撒着欢在宫群之间吞噬梦境的魇兽“呦呦”叫唤两声,耷拉着头,毛绒绒脑袋上的似卷翘枝丫的鹿都缩短不少,一副乖巧委屈的小模样,湿漉漉的眼睛更是可怜巴巴地对着主人包容温和的目光。
润玉见它如此,眼眸波光粼粼,嘴角带上几分笑意,伸出手掌,一下一下轻柔的安抚它的头。魇兽甚是沮丧垂下的眼皮,立时又闪着灵光,还伸着前蹄用肉肉的小掌攥着润玉的衣角,一摇一晃的。清浅一旁坐着,看着这小魇兽这讨巧卖乖,真是忍俊不禁。这些相伴的时日里,她倒是将这小兽的习性摸清了不少。
模样可爱,不能言语,灵智半开,小眼睛活泛机灵,让人瞧着心生欢喜的。对着自己的主人更是极尽撒娇之能。
不知是哪里寻得这样呆萌的灵兽。
“魇兽。”润玉见它这般作态,心中酸软,蹲下身低头与它平齐,指尖点着它鼻头。“你尚千余岁,灵窍未修全,天界仙泽绵延,所生梦皆蕴之。过食梦境于你,应是负荷,不利日后长久修炼。”
魇兽似懂非懂地晃晃头,低落的情绪缓解不少,放下前蹄,看着自己主人雪白衣裳上沾上自己的手掌印,有些羞愧,真像极犯了错等着家长责骂的小孩子。
“魇兽。”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嗓音,润玉起身负手而立,一人一兽相伴而行。
清浅盯着润玉云裳白服上醒目的小片黑污,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可放在他的身上,却有任万事烦绕,都折不弯他风姿的感觉。润玉挥袖不着痕迹拂过袍子,登时,整件袍子便又恢复了簇新整洁。
清浅不慌不忙跟在后面,知晓这一人一兽定是去星潭,路线她早已烂熟于心。
等她到天河之时,润玉正在捏决,升起一片小团水珠均匀细小的水雾,簌簌地落下,魇兽温顺的立在下方,水珠碰到它之后升腾出浅蓝的氤氲,未沾湿它半缕毛发。这小魇兽还真是相当不喜触水,也亏得由着主人的细心看顾,这般听话懂事。
“这天河之水有清涤五识六魂之浊气,每日如此与你炼化,是有大益。”魇兽支拎着耳朵,摇晃着头,甚是乖巧的曲下前蹄,蹲坐下,任由水珠滴落。
润玉倚手靠在晓春树旁的大石块,双腿浸入天河化为龙尾,龙鳞片片在月光下银光粼粼,熠熠生辉。
他微眯双眼,魇兽都已过千岁了。忆想始初,将它从太虚之境将带到天界之时,还是一个小小粉团,尚不能站立。在这天界,也就魇兽与他如此相伴不弃。
魇兽待头顶云雾散去,抖散身上的氤氲,就凑到润玉身旁,小心翼翼靠一旁躺下,生怕惊扰闭眼浅眠的主人。
清浅也随之整个灵体浸泡在天河中,任河岸微风轻拂,闭目养神。未几,她眼前着透过浓白厚雾的光,光格外刺目,睁着眼却什么也瞧不见,这是哪里?
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