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听到贾丙的话开始窃窃私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对夫妻俩的担心。
一旁的潘琛和刘大喜对视一眼,心里不禁偷笑。苍天有眼,王八犊子,终于摊上事了吧?
赵万光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贾丙接着说,“我们夫妻俩成亲多年,未育有一儿半女,所以两年前来到平城,一边做点小生意,一边去济民堂的张笑景神医那儿问诊。
去年妻子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今日子时诞下一名男婴。可孩子一出生就高热不退,啼哭不止。
小人只好半夜抱着孩子去济民堂,不想走到桃溪街后面的小巷,路遇醉酒的丞相府公子苏淮安,他嫌我儿啼哭心烦,二话不说就抽出匕首刺向我儿,还划伤了我的手臂。
请赵大人为我们夫妻,还有我那刚出世不久便夭折的孩子做主啊!”,说完便不停的给赵万光磕头,一声比一声响,没几下头就出血了。
在贾丙说到苏淮安刺向孩子时,崔木儿泪如泉涌,随即掀开了怀中的布包,露出婴儿的上半身,展示给赵万光和身后的百姓们看。
此刻婴儿脸色已不再冷白,反倒有些暗黄,两条小胳膊随意垂着,胸口处还有一条大约三四厘米的血口子,看着触目惊心。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啊!”
“苏淮安真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不是砸菜摊、打小贩儿,就是带着家丁去烧人家房子,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杀人,就连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不放过,丞相大人造孽啊!”
“求子多年的夫妻俩失去了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诶!”
百姓们都在唾骂苏淮安,同情夫妻俩,连刘大喜都气得满脸通红,双拳紧握,可偏偏赵万光无动于衷,一脸你接着说我听着的表情。
赵万光先打了个哈欠,又正色道:“大胆刁民,居然敢诬告丞相之子。苏公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会拿刀谋害你家孩子?
孩子昨夜降生有疾,外出寻医乃突发状况,难道苏公子天天大半夜喝完酒,等在你家附近?
再说了,漆黑的夜里你如何能够断定行凶之人就是苏公子?
所以说苏公子不可能杀人。
你现在带着妻儿赶紧回去,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本官可就大刑伺候了!”
贾丙额侧青筋暴起,气愤得质问赵万光,“大人连小儿的伤都未查验,这样断案是否太过于武断?小人恳请与苏淮安当堂对质!”
赵万光大声呵斥贾丙,“苏公子怎会与你这种小人对质。你说本官断案武断,好啊,来人,先打五十大板!”
听到要打板子,贾丙神情却并不慌乱,“大人,可否传唤当值的更夫上堂,一般每晚丑时三刻左右,更夫都会在附近巡逻!”
赵万光抬手示意,派衙役去传更夫,结果发现更夫就在围观百姓之中。
此时潘琛跪在大堂上,心里寻思着,自己怎么被卷进这摊浑水里了?真是命苦!
赵万光看着跪在堂下的潘琛,“你可看见苏公子杀了他儿子?”
潘琛夜里是看见了苏淮安,可那是刺客追杀。如果当时刺客怀里抱的是婴儿,那婴儿的死也该是意外啊,完全不是贾丙说得那般,难道是个圈套?
潘琛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多事,况且昨夜贾丙并不在现场,“小人没看见!”
“还等什么,给我打!”
赵万光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声令下,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就招呼在了贾丙的身上。
两名衙役忙拦住想要扑上去的崔木儿,堂上一片混乱,就在双方拉扯之间,她怀中的死婴也被摔落到了一旁。
贾丙衣衫的颜色渐渐有些发暗,一边疼得咬紧牙关,一边冷汗直流,鲜血从嘴角流出来,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得盯着赵万光,眼中充满恨意。
崔木儿则被两名衙役左右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叫着贾丙的名字号啕大哭。
百姓们可能看多了这种场面,面上群情激愤,身体却老老实实得站在原地。刘大喜见状,直接转身离去。
堂上的潘琛也默默退到一旁,冷眼看着这场半真半假、还附带着最佳观众的闹剧。但当‘水火棍’一下下重重打到贾丙腰胯部时,他还是忍不住跟着身子一抖。
在杖刑不到四十棍的时候,贾丙就断了气,崔木儿随即当场晕了过去。一直躺在地上的那个死婴,就像被诅咒了的木偶一般,见证着这场闹剧,直到终了。
苏启下朝回来,也听说了这件事。本想先去看看苏淮安的,但苏茂说少爷受了惊吓,刚刚睡下,苏启才作罢。遂命苏茂传了阿松过来,再三确认昨夜之事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
阿松迟疑了一下,并没有供出潘琛的名字,回了苏启说没有。
苏启不确定潘琛的证词是真是假,便叮嘱阿松随时关注潘琛的动向,如有异常,直接动手。
阿松不能告诉苏启,潘琛目睹了一切。原因有二,一是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潘琛这人还算不错,就是头脑不太聪明,总喜欢偷偷瞧着他傻笑,说他是人家的棋子,还差得远了,二是他与自己一样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还是不要害他无辜性命了。
如果他如实告知,以苏启的性子,就得让潘琛彻底忘记昨夜。因为苏启最常说的一句就是:秘密只要多一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了。
毕竟一夜没睡,潘琛从府衙回来抵挡不住困意,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潘琛被噩梦惊醒,躺在炕上,手摸着额头,上面出了一层虚汗,内心忐忑,心道:目睹现场的后劲儿太大了。
回想梦中,浮现出了昨夜看到的血腥情景,画面一转又出现了今天被活生生打死的贾丙,来找自己作证,后背更是一凉。
来古代已经一个多月了,潘琛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前世,回去的方法却无从探究。只能安慰自己,暂时被困在这个时空里,像是参与VR游戏一般,从没把自己当做是古代真实存在的一部分,只希望成为一个冷漠又无牵无挂的人。
潘琛这两天经历的画面,要是放在前世,他肯定直接吓得哇哇大哭,现在却只觉得紧张、刺激和残忍,心里悄悄的对古代社会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梦醒时,仍心生愧疚。
不管贾丙在这件事里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死了。自己虽未撒谎,却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而且有幸见识到了古代府衙黑暗的一面,冤假错案,屈打成招不在少数。
潘琛心里不安生,越想越烦躁。随便吃了一口,便去街上买了一些纸钱回来。
他拿了一个小木凳,坐在小院中,往铁盆里扔着纸钱,时不时用木棍翻弄着。
烧完纸钱,潘琛刚准备回屋,就见阿松从外面回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昨晚拐角的人,是你吧?”
潘琛昨晚见他救了苏淮安,就知道他是丞相府的人,不想搭理,想绕过他走。结果被阿松拿着剑拦住,潘琛脸上丝毫没有往日的笑意,随即轻蔑的开口,“你看见了还问,怎么,要来灭口?”
阿松眉宇间有些不悦,没接茬,看向旁边盆里的灰烬,“烧给谁的?”
潘琛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许是烧给那个孩子,许是烧给贾丙,也可能是……烧给我自己的。”
气氛瞬时冷了下来。
“孩子不是苏淮安杀的!”,阿松冷言道出。
潘琛抬起头,不耐烦得看向他,“真相重要吗?他杀与没杀重要吗?我只关心自己的死活。”
“后面可能还会有大动作,到时候传讯你,可别乱说话,忘掉昨夜你看到的,否则真的会被灭口。”,阿松仍提醒道。
潘琛似乎并不领情,赌气道:“如果真有人问起,我只会如实回答。”
阿松听罢,转身回房,咣得一声关上了门。
潘琛站在小院儿里,看着阿松紧闭的房门,心想,他生气了。
自己怎么敢说真话,在权势面前,真话就是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