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天一夜的发酵,苏淮安杀婴案成了全平城最热门的新闻,百姓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丞相府公子杀了个小婴儿,那小婴儿被一刀捅在了胸口上,死得可惨了!”
“什么,你还没听说?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儿啊!赵万光就是苏启底下的一条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孩子他爹打死了,孩子他娘当场就晕过去了!”
“那个崔木儿真是太可怜了,儿子和丈夫就这么一前一后都跟着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以后可怎么活呀!”
“赵万光也真不是个东西,自从他当上了府尹,前前后后冤死了多少人,只要有人提前打点了银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古代新闻的更新速度没有前世那么快,百姓大部分的时间也都很无聊,所以案子即使已经过了五天,苏淮安杀婴案的热度依旧是居高不下。
相反案件的主人公们在这五天里却很安静。崔木儿那边没有一丁点动静,只是安安静静的办着丧事。有些百姓自发的去她家吊唁,看到她身子日渐消瘦还强打着精神,听她哭诉着对丈夫和孩子的思念,不少人不禁潸然泪下。
苏淮安的精神也已经好多了,但外面对他的唾骂却只增不减,所以苏启让他待在家里休养,谢绝见客,防止发生一些不必要的意外。而苏启还是与往常一样去上朝,他本人素来以狠绝著称,一入大殿,那些正讨论这个案子的官员们不得不立马停下来,各归各位。
赵万光也没闲着,从早到晚忙着平息百姓言论。平城街道上的衙役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只要发现有人讨论杀婴案,就一律抓进大牢。越是这样,百姓们议论得越是激烈。
这期间赵佑乾偷偷出府去找了一次苏淮安,却被苏茂好言打发了,回来的路上还被扔了一个臭鸡蛋。
太傅和太后一直紧盯着苏淮安杀婴案的进展按兵不动。再等等,再等等,等那个人回京,就不信他苏淮安还有命活着,即使苏淮安最后不死也要扒下苏启的一层皮。
苏淮安杀婴案的第六天,也是贾丙被打死的第五天。大清早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太多,只有几家早点摊儿边上坐了些人。
潘琛结束了一晚上的工作,此时肚子正饿得咕噜咕噜叫。于是在桃溪街北边找了一家早点摊儿,准备吃点早饭再回去睡觉。
潘琛一屁股坐在长条板凳上,“老板,给我来一碗不放葱不放香菜不放榨菜的鲜汤馄饨,外加两屉猪肉小笼包!”
“好嘞,客官!马上就好。”
这家小摊是隔壁街更夫老张推荐的,据说他家早点味道不错。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笑起来牙齿洁白,胳膊黝黑精壮,肌肉线条流畅,身前围着一个白围裙,小摊也打理得十分干净。
潘琛见老板把一碗馄饨煮下锅,用长勺在汤里顺时针拨弄着,一会儿功夫就熟了,小笼包也跟着被端上桌。
古代的早点还是很便宜的,一碗馄饨十六颗,五文钱,一屉小笼包六个,六文钱,数量上也比前世多了不少。
潘琛吞下一颗小馄饨,再搭配两个小笼包,吃进肚子热乎乎的,瞬间治愈了他近来疲惫的心灵。
早点还没吃完,潘琛就见街南边走过来一支奔丧队伍。一个男人举着白幡儿走在最前面,身后另一个男人往空中撒着白黄两色的纸钱,后面跟着几个乐手,用唢呐吹着哀乐,队伍很长,跟着很多人。
潘琛定睛一看,走在队伍中间的女子正是崔木儿,还是之前堂上的‘一身白’,一左一右被两个老妇搀扶着,看起来像是她的邻居。
她身后跟着的,是两个被人抬着的棺椁,接着是几个举着丧葬用品的人。其中有一匹纸糊的大白马,上面挂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纸人,搭配起来就是父子同骑,让人看了直道惋惜。队伍的最后跟着许多百姓,都是自发前来为这对冤屈的父子送行的。
整条街都是哀伤的气氛,队伍里时不时传出隐隐的哭声。潘琛都没心情接着吃早点了,脑子里又浮现出贾丙和婴儿的模样。
与此同时,从北边城门处貌似也进来一支队伍。起初潘琛听到了马蹄声,感觉地面上的尘土都有些震动。后来队伍一露面,潘琛顿时觉得,这是一支小型军队啊!
随行的有上百人,每个士兵都身穿铠甲,手持长矛,神情严肃,眼神坚定的直视前方,骑在马上甚是威风。
一辆马车在队伍中间不急不缓的行进着,潘琛不知道车里面坐着的是哪位大人物,可以这般阵仗进城。
旁边老板停下手里的活儿,露出一口大白牙跑到摊前,踮着脚往城门的方向望,“是咱们潘礼潘大人回来了!”
潘琛刚想和同桌的饭友八卦一下这位潘大人,就见不远处的崔木儿挣脱开两位老妇的搀扶,跑向潘礼的队伍,边跑边喊,“潘大人,民妇冤枉啊,丞相府公子害我丈夫,杀我刚出生的孩儿。潘大人,我丈夫和孩儿死得怨啊!”
崔木儿跑了一段就因体力不支摔倒在路上,剩下一点距离仍努力往潘礼队伍的方向爬。白色纱裙整个贴在地上蹭着沙土,甚是狼狈,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潘礼队伍前面的副将见此情景,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赶紧派手下去向车里的潘礼禀告,而副将身后的两个士兵则跳下马,拦在崔木儿前面。
潘礼听完禀告,随即掀开马车的车帘,准备下车。潘琛也终于看清了潘礼的样貌。
这位潘大人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长相英俊,目光清澈如一汪泉水,眼中还夹杂着一丝多日奔波劳碌的疲惫。此人身形修长,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没有太多的点缀,只有腰带上绣着细小又精致的花纹,浑身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
潘礼下车往队伍前面走时,潘琛发现他居然跛脚,走起路来并不像常人那般稳健,但依然昂首挺胸,腰背挺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
潘礼让前面的士兵退下,走到崔木儿面前,平静的问,“你有冤屈为何不去官府上报,非要当街拦我的马车?”
崔木儿先是给潘礼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跪着含泪说道:“潘大人有所不知,六天前丞相府公子苏淮安,半夜当街杀死民妇刚出生不久的孩儿,天亮后民妇与夫君去府衙申冤,结果府尹大人赵万光不分青红皂白,把夫君当堂打死。
这几日民妇不敢外出,生怕遭人报复,今日老天开眼,在夫君和孩儿的出殡之日,正遇大人回京。民妇实在心有不甘,当街拦车也是无奈之举,求大人还民妇一家人一个公道!”
潘礼并没有被崔木儿的言词所打动,“本官刚刚回京,并不了解你的冤情,不如你先回去,详细写明情况,我再定夺,如何?再说你所告之人乃是皇亲国戚,根据梁国历法,你可有百姓联名书?”
崔木儿害怕的直摇头,“大人,民妇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时回去,怕是再也不能为家人申冤了,请大人准许民妇随您回刑部接受调查。至于百姓联名书……”
她转头看向周围的百姓,十分动情的说道:“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崔木儿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能力去求得你们的联名书,但请你们体谅一个母亲、一个妻子迫切想要为丈夫和孩子求一个公道的心情。
我们夫妻俩都是良民,我的丈夫还那么年轻,孩子刚出世就被残忍杀害,求求你们为我做个证,要不然我今日只能随着他们爷俩儿一道去了,我们一家人可真就死不瞑目了!”
崔木儿说完便绝望的跪坐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也失去了亮色。
早点摊儿的老板此时已经眼眶泛红,前胸起起伏伏的,下一秒便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武家军飞虎营退伍老兵吴强,求潘大人还这位母亲一个公道!”
这段日子,百姓们对苏淮安杀婴案产生的不满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此时只要有一个站出来,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百姓一个接着一个跪在街边,潘琛也只好跟着跪下,众人一齐请命,“求潘大人还这位母亲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