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王爱山上一条黄罕岭曲折蔓延、百草丛生,人们俗称之为——“十八拐”。平日里幽静清雅、鲜有游人的一条狭窄的山路,如今密密麻麻挤满了仓皇逃窜的起义军们。远处一座被焚毁的寺庙名为永乐院正冒着滚滚浓烟尽可能地拖延着尾随在起义军身后的官兵的步伐。
裘甫惊慌地催促着队伍赶快前行,全然不顾己方携带辎重的军队早已丢盔弃甲。令人窒息的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残兵败将之中。囤积已久的如山似海般的丝绸缯帛被统统丢弃满道路皆是。
恐惧,在狼狈嘈杂的败军当中洪水般肆意的蔓延,让本来已经不堪一击的军心逐渐溃散。逃亡,在如鸟兽散的残兵之中牛毛般繁多的存在,让本就各自心怀鬼胎的杂军彻底崩离。兵败如山倒。
裘甫在护送下奔逃,气不打一出来,朝天大骂着那个有如鬼怪的那个男人。也骂着自己身边的侍卫,执意地认为有奸细混在其中,不然敌军怎么会对自己的行军路线知道得如此清楚。
身旁昔日献计未被采纳的谋士刘暀早就骂成一片,提剑杀了王辂等一行在裘甫军中穿着绿服为官的唐朝进士们,嚷嚷道:“破坏吾等大计者,唯有尔等这群青虫!”
“本不应如此啊。”裘甫懊恼道,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落得这步田地。“未曾胜过一场吗?”初想只觉得自己身边有官军的细子,但仔细想想,自己行军未有半点耽误,若是临时从细子那里得知自己的安排也绝不可能来得及调兵遣将。或许,更像是一早就摆好了官兵等待自己进入罗网,这场对决,对手竟处处棋高一着,就像提前预知了自己的一切行为一般,裘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啐了一口唾沫:“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要怪就只能怪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以至于自己没有足够思考的时间。四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己方毛应天与官军南路军交战连败,丢失沃州寨、新昌寨与唐兴县。五月初二与东路军于宁海一战惨败。五月初九于唐兴县南谷毛应天兵败被斩。
随后雪上加霜的是忠武、义成、昭义三道官军的援兵及时赶到。忠武军将领张茵率三百人驻守唐兴,生生断了自己南逃之道。义成军将领高罗率锐将三百人,加以台州土军,径直奔赴宁海,直捣黄龙。昭义军将领跌率四百人,加以东路军,又切断了自己入明州之道。接二连三的大败让自己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
在五月十一日,自己甚至被迫遁逃进入甬溪洞,而唐军在洞外安营扎寨将自己困于洞内足足十天有余。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王式居然还在海上设兵埋伏,起义军的将领刘从简好不容易从准备海上运来一支船队正要载着全军入海之时,早有望海镇将领云思益、浙西将领王克容率领的水军围在那里:“贼军莫走,吾等奉王观察使之命在此已恭候多时。”那两个黄毛小儿脸上浮现出来的得意而又渗人的笑容至今都在裘甫脑中挥之不去。
现如今宁海也被高罗锐率领的官军占领,只好败退于这难走的黄罕岭尽头便是剡县,不过看来王式各处派兵终于将兵马用尽而没有在此险地设伏,不然自己这仅剩的一万起义军后果不堪设想。裘甫长叹一声,一面尽力挥手驱赶扑面而来直涌如口中的杂草间成群的蚊蝇,一面吐着唾沫催促着队伍前进。
当裘甫军进入易守难攻的剡县之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得亏起义军派出的细子领着忠武军将领张茵七拐八拐拖延了足足一天时间,好让裘甫军安顿完毕。
被挡在城外的官军便在城南筑垒安营扎寨,王式又调遣东南两路军汇合于剡县将整个城围得个水泄不通,官军还在筑坝准备切断城中水源。裘甫等人不得不开门迎战。那日是六月十二日。
三天过后,裘甫一行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军中早已是怨声载道。刘暀、刘庆、刘从简也都在不停抱怨着:“足足三天了,三天咱们连眼睛都没合过。”“三天咱们与之交战了足足八十三次,次次都被打回来,哼,依我看咱们再难突围出去了。”“外面的官军传话了,说他们也累了,哈哈哈,你说这像话吗,他们也累了,哈哈哈。”
“要不——”三个人一齐看向裘甫。裘甫怒道:“休得胡言!如今大敌当前军心不稳,谁敢妄言投降,我便先宰了他!”
六月二十一日夜,裘甫、刘暀、刘庆率百余人出城投降,并远远地对官军诸将喊话,请求收纳,官军迅速赶往城下,切断裘甫等人的后路,于是裘甫等人被押送到越州听凭王式发落,王式下令将刘暀、刘庆等二十余人拦腰处斩,将裘甫锁于车上,押送到京师长安去报功。刘从简趁官军抓到裘甫懈怠之机率五百人突出重围,被诸军将围追堵截到奉化县西北的大兰山,在山上据险自守。七月初九,唐官军诸军将领率领所部士兵一同攻山,将大兰山攻克,刘从简被前来抢攻的台州刺史李师望所杀。至此平定裘甫一役落下尾声。
官军诸将回到越州,王式大摆酒宴庆功。诸镇将领于向王式请教说:“我们这些人生长在军队行伍之中,久经战阵,今年能够随从您攻破裘甫贼党,实在是荣幸,但我们至今有些事仍没有明白过来,请问:您刚到越州上任时,军粮正是紧张时节,而您竟立即将官府仓库的屯粮散给老百姓,赈救贫困乏粮者,其中用意是什么?”王式回答说:“这个道理容易理解,裘甫贼众屯聚谷米来引诱饥饿的人民,我分发粮食,饥民便不会被裘甫引诱入伙成为盗贼。况且我们诸县没有守兵,裘甫起义军赶到没有还手之力,而诸县官府仓库的谷米便会沦为贼寇的资粮,为资贼壮大所用。”诸将又问道:“您不设置烽火台,这又是为什么?”王式说:“设烽火台是为了求取救兵,我手下的军队都已安排了任务,越州城中没有军队可用作援兵,设烽火台不过是徒费功夫,惊扰士民,使我军自乱溃散而已。”诸部将领又问:“您派懦弱的士兵充当侦察骑兵,而且给他们配以很少的武器,这是什么道理呢?”王式回答说:“如果侦察骑兵选派勇武敢斗的士兵,并配给锋利的兵器,遇到敌军就可能会不自量力上前搏斗直至战死,就没有人回来报告,我们就不会知道起义军来了,这样的侦察兵又有什么用呢。”众部将听完后,都十分佩服,说:“是我们愚钝了,以我们的智力是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的啊!”
王式在镇压裘甫农民起义军之后,对众将说道:“裘甫不过是在阴暗的角落之中集结贼党发动叛乱,这并不足以为惧,而那些在法度之下明目张胆欺榨百姓的奸猾豪吏促使官逼民反才真正值得我们恐惧。”于是,开始清算,将霸占捕鱼、贩盐之利的余姚劣绅徐泽和冒名充任县令的慈溪奸民陈瑊,绳之以法,将之用棍杖打死。另外还镇压了一批为害乡里、州县不能查办的土豪恶霸,为民除害,得到了百姓的一致赞扬与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