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雪上神,此时此刻在灶房里挽袖炒菜。
虽然一身风姿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但亲手下厨给我做饭这一点,很是受用。即便顿顿生姜,也让心里大为舒坦。
我斜倚门边,吊儿郎当地抖腿,啃着香甜的胡萝卜,眉毛愉快的上扬。
杜长淩啊杜长淩,想不到有一天你会当个厨子,给自己不正宗的弟子做饭,嘎嘎嘎...
刚想完,一张紫符吧唧打脸。
“嗷...”我吃痛,瞪了那道雪青色身影一眼,苦巴巴地咬口胡萝卜。
哼,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以往白葵等人送菜均是一日三餐,现在堂堂殿主杜长淩掌厨,生生克扣为一日二餐。
嫌弃是嫌弃,造反是不敢的,有得吃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桌上佳肴秀色可餐,却只能看看。我认命地咽下一块姜片,不得不说杜长淩的厨艺非常精湛,难吃至极的姜在他手里如同变废为宝,顺滑味美。
更不用想他做的其他菜,有多让人垂涎三尺。
“殿主,您这厨艺绝了,师从何处,学时几年,多大年纪学的?”
我发誓说的这些话绝对没有瞧不起七百多岁老家伙的嫌疑,单纯好奇。
杜长淩一双玉筷顿在盘边,视线很轻很轻地落过来,我神经紧绷,动作飞快地两爪挡脸。靠,不会问一下都要揍人吧...
可等了好一会,没有预料中的紫符贴打,透过指间的缝,看到他垂眸,放下碗碟道:“自研的,这些东西,但凡白痴都会。”
“……”呕,心好痛,好暴击。抽了下嘴角,拐着弯骂我白痴,好,好得很,嚣张极了。
“殿主不愧天赋异禀啊,哈哈。”我忍辱负重,并没有怒跳起来和杜长淩一决胜负,笑话,我一介乖巧平凡的小女孩怎么能跟冷情非凡的九雪上神抗衡呢?
不知何时我学会了拍马屁,且每次都是拍到他的马蹄子上。
只听杜长淩声线冷漠:“无聊。”
呃,您老人家给个面子成不成……我气红了眼睛。
今日练的,依旧是前几个月学习的内容,经过殿主大人的精明指点,我已经学会了六十多种符篆,比在一学部时强了不少。
至于画道,没细数,全凭感觉来落笔,倒是不知道属于下中上三等画道里的哪种。
不过啊,沾沾自喜是肯定有的,从当初厌恶符篆之道,到后面杜长淩身前逼学,虽有不情愿,可如今看到自己成长了许多,很是高兴。
大概是种蓦然回首,幼稚小女长成亭亭姑娘的感慨。
莫老头期间来过许多次,每次都会带上林缨缨仔细包在荷叶里的蜜槿花髓,我每每得了,都会珍惜地装进晶丝琉璃瓶,对她的想念又浓墨重彩了几分。
在碧玺楼这段时日,莫老头来见面,更多的是慈爱的微笑,很少提及一学部或者其他的事情。
可他眼底深深的疲惫,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大多是与吾洲一等人有关。
他不说,我不问,只静心等待出碧玺楼的那天,看看那些恶心的人,到底能倒人胃口到什么地步。
我的心,许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平平淡淡的练金缕功,学符篆之道,日复一日。
一张黄符丢出,篆烟笔墨快速绘画,不多时‘衡冰符’制成,咒诀一气呵成,银光大作,院中瞬间雪花飞舞,冰封三尺。
“唧!”绛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飞起,眼巴巴地望着冰冻住的小花儿,伤心鸣叫。
“魏小崽进步神速啊!”莫老头站在身后,兴奋鼓掌:“欣慰,爷爷太欣慰了,我们家小崽聪明绝世,什么百年天才,在我们面前直接摧枯拉朽,比不了!”
百年天才,百年废材,仿佛都是过眼云烟之事,莫老头满不在意,我亦不会放在心上。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杳玉是杳淮颜,而魏陵,只是魏陵。
“嘿嘿。”将‘衡冰符’撤走,院子恢复原样,绛鎏再次开心觅食,我拍拍手道:“小意思,老头,我还有更厉害的呢!”
动作不停,将所学符篆一一展现,不是精通,但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我控制着精气,尽量以最少的消耗去展示,才免于面色苍白,不至于疲劳晕倒。
莫老头手捋胡须,每看一种,点一次头,到最后脖子都发酸,双手撑住道:“魏小崽太厉害了,爷爷不中用不中用,哎,扰兴致啦!”
我忙收了篆烟笔扶他坐下,并且捶捏肩周,缓和神经后,打趣道:“比起从前,如何?”
“自然是,士别三日...”莫老头歪头眨眼。
“定当刮目相看!”
“哈哈哈。”院中一阵笑声爽朗。
杜长淩于二楼栏台边打坐,远远看去衣袂飘然如凌波,额前几缕墨色的长发随风逸动。
“莫老头。”
“啊?怎么啦。”
“你说,你姓莫,为什么我姓魏呢?”这个疑问,曾许多年没有在意,没有纠结过,看到杜长淩,想到是被他捡来的。
“为什么不跟你一个姓?”我摇晃莫老头的肩膀,他沉吟道:“这...说来是殿主给你取的名字。”
“他?”遥遥指向杜长淩。
“别别别,大不敬,这是对殿主大不敬。”莫老头把我点名道姓的手指扒拉下来,担惊受怕道:“好好说话别乱指,我的小祖宗呀!”
看他一脸快哭的表情,我心不在焉地抠着耳朵,就那冰块脸老家伙,还低三下四给我做饭呢,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跟莫老头说,他老人家知道了估计会吓得晕过去。世人敬畏的上神,居然给孙女小丫头亲手下厨...想想都崩碎人生观。
“殿主为什么给我取此名?”
“魏姓不知晓,陵字,取‘陵节’级级上升之意,旨越来越进步,走得越来越远。”
“级级上升之意……”我低声喃喃,如此厚望么?
莫老头笑道:“魏小崽要好好成长,才能不负众望哦。”
眨眼春去夏来,夏离秋至。
院里花开花落,草败风枯。
学会的符篆已达上百种,成绩尚且算傲人。没来得及自恋吹捧,杜长淩便讲了:符篆之道万化渊源,你学到的,阔海孤筏而已。
身为符师开山鼻祖,老家伙的话不无道理,一番凉水泼得很上头...
院角一处,我为绛鎏布了几道‘延春符’,围了一圈花草,它正在里面愉快地翻滚。
初秋落叶纷飞,有些冷了。
拢紧脖颈上的狐毛皮,抄写杜长淩新布置的课业,我已记不清是在碧玺楼的多少日。
“魏陵。”杜长淩坐在对面,冰魄色的眼眸里藏着清冽:“想出去么?”
神情微怔,我停笔,露出一排排整齐的小白牙:“可以出去啦?”
“三日后,入部晋升考核,众人均能观望。”
巧了,这不是雪中送炭嘛,我正等一个机会出碧玺楼呢!
“殿主可知都有哪些人参与?”
“很多。”
“...当我没问。”
莫老头曾说,林缨缨能作黄符六百多道,现在过去很多时日,她上等资质,又勤奋,所成与九百道应该相差无几了。
师姐定会参加此次考核,由一学部入二学部。我说什么,也要去为她鼓励加油!
“吾洲的弟子是其一。”杜长淩夜空般深邃的长眸里,隐约透露九天之雪的冰冷寒魄,紫符面具流转妖异金辉。
身边的空气,好似凛冽成冰。
“杳玉。”我转动篆烟笔,出乎寻常的平静:“三学部晋升只能……她想做,你的弟子。”
一切,似乎是根本不用想的缘由。
记忆,恍惚重回三琼殿试那个夜晚,众目睽睽惊声哗然。淮颜仙子那绝对不甘心的狠辣眼神。
取我而代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