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弟子想说一件事情。”篆烟笔在黄符落了轻浅一笔,我画着新学的‘衡冰符’,余光瞄过去。
杜长淩抿下黍魂茶:“说。”
“‘仿生符’,您应该知道吧?”
“嗯。”
我用力深呼吸,豁出去道:“殿试之时,弟子稍微走神了些,无意将此符画道叠在破碎‘飞浮符’,使其完整,最后夺得第一...”
“上述全是弟子一人所为,与莫老师无关,弟子知此举此行悖了规矩,甘愿领罚!”
尽管莫老头说他人很难晓得缘由,吾洲上门告发被堵在楼外,平时我也懒得多嘴,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白葵之事警钟敲起,敢作敢当大方承认了就是。
先过杜长淩这关,过不了的话,大不了就是重回一学部,不是什么大事。
我苦可以,莫老头不能。
“你倒有孝心。”杜长淩修长的指腹,抚过青麟杯碧莹剔透的繁琐纹路,语调冷漠:“许久之事,才说?”
“弟子知错。”我没骨气地下跪,膝盖不争气与大理石地面亲密接触,手背枕于额下作礼,什么节操全抛脑门外了。
“承认了也好。”他的声音在头顶冷冷飘落,我慌忙抬头,正对上一双寒冰赛霜的眸子。
“殿主想如何惩罚弟子...”
紫符掩盖下的容颜,一半谪仙,一半幽冥。
杜长淩薄唇微动:“规矩是人定的,我说你对,你绝不会错。”
“嗯??”啥意思。我茫然地抓抓眉头。
“近些日子殿中虫兽多了不少,魏陵,交给你一个任务。”
“嗯??”什么虫兽,什么任务,他在扯什么?这老家伙怎么说变就变,不应该罚我么,我么,么……
“今后膳食由你掌厨。”
什么?这是什么话?等等,我们讨论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
“送菜的姐...”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生生憋进喉咙眼,杜长淩冰魄色的长眸轻轻扫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先兆。
“殿中,从来不需要多舌的人。”
我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抖露让他不满的话,不过老家伙的言外之意...
知道白葵的真面目了?不然怎么突然要我掌勺,嫌自己活得太长?
心里活动一时丰富,捯吸口气,不会吧,我都是后知后觉再三试探才推测出,他怎么知道?
眼前这个男人,他墨玉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那是难以形容的墨,泛着淡淡霜华,冰雪般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
我有些看不透。
许久,竖起大拇指道:“殿主大人神机妙算,弟子佩服!”
完全忘了此刻如同小狗儿一般撅在地上,只差摇晃一条尾巴以示崇拜。
杜长淩走到院墙边撤去传送阵,算是彻底断了白葵等人进出之路,随后步入雪越池。
我幽幽地扶着竹桌起身,颤巍巍地捶了捶腿。心道:老家伙啊老家伙,臭冰块一个,等有朝一日你落魄之时,落在我手里的话……哼哼…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魏陵,想法不错。”
“弟子没有,弟子不敢!”成神之人,通晓心理不是难事,该死的,他怎么能点破呢!
绛鎏携了两朵小花刚好飞过,我眼疾手快抱住它,一阵脆弱道:“好绛鎏好绛鎏,快来抚慰抚慰姐姐幼小的心灵。”
“唧?”绛鎏张嘴大叫,不停挣扎掉几根紫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花儿倒地,被动来动去的我踩得稀烂。
“唧!!”它惨叫,拼命扑腾,却无济于事。
学完每日杜长淩安排的学习任务,当下我又增加了一个新任务:
做饭!
为了让我好好的“展示”厨艺,殿主大人将碧玺楼一楼的藏书全收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整个一楼硬是被改造成宽阔敞亮的灶房……
打量了一圈儿,不可思议地吞了吞口水。
“殿,殿主,您确定,要我做饭?”满脸怀疑的指鼻头:“不怕我把楼炸啦?”
杜长淩身姿玉树,一身冰清玉洁雪青色,散发生人勿近的气息。与堆满食材、锅碗瓢盆的景色格格不入。
“你敢。”
“不敢!”我认命怂下脑袋,罢了罢了,既然老家伙不怕被毒死,嘿嘿……
眼中闪烁不怀好意的光芒。
“砰砰砰”
“当当当”
选了一些看得顺眼的食材,很快忙活起来。
二个时辰后,冷月高悬。绛鎏看着摇绿亭中花花绿绿的菜肴,好奇地嗅了一下,连叫都没叫出一声,便凄惨倒地。
“绛鎏,你什么意思?”我怒戳戳地弹它两下,它眼睛虚弱睁出一条小缝隙:“唧……”
“你不必发表看法了。”我蒙住它的小豆子眼道:“我不听!”
“哼,人生第一次下厨,你个臭小东西竟然嫌弃我,哼。”
杜长淩骨节分明的手指持起玉筷,在我殷切的注视下,移向一盘清水煮鱼,夹起,夹,夹...
夹了半天,那鱼仿佛石头做的,夹不下来一丝一毫……
我瞬间尬笑:“殿主大人,可能我没煮好,哈哈哈您尝点别的。”
他的玉筷,在一盘血艳艳的红烧肉前顿了又顿,最终蹙眉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咳。”猛然吐到碗碟,杜长淩避之不及的起身,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白皙的半张脸浮上一层诡异的青紫,眼里一片阴霾:“魏陵。”
“啊?”小心地缩了缩脖子:“没这么难吃吧。”夹了一块红烧肉,那香味…猩熏无比……
那味道…我捏紧秀鼻,一口吞下。
“噗!!”红烧肉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度...
“有毒!!”
口中涩麻、酸麻、辣麻、甜麻五味杂全,得亏了杜长淩定力好,没有一巴掌拍死我……
忙灌下半壶黍魂茶,尽管苦涩无比,好在解了燃眉之急。
没想到第一次做菜,以失败得不能再失败告终。
绛鎏悠悠转醒,“唧唧”地可怜叫唤,垂泪欲滴似在控诉:明明没有骗你呜呜呜...
“抱歉抱歉。”我忙抚摸它的小脑袋,害,好丢人。
杜长淩默然,转身离去。
“殿主,您不吃饭了……嘛?”这个“嘛”字,几乎是不要脸生生拼凑...这么一桌绝世毒药,谁吃得下去。
他步伐不停,檩云皂靴一步一步踏在冰凉的白石子路上,我忙跟紧。
杜长淩进入灶房,我刚好踏进门槛,便听他冷声道:“出去。”
一条小腿儿,进不是,退不是,我搓着爪子笑得像只讨喜的猫咪:“兴许弟子能帮您一二呢,我……哎…哎!”
可惜,讨不得心如磐石的殿主大人半分欢喜。
紫光映目,门嘭地合上!幸好经常练金缕功反应神速,腿才没被夹断...
“天杀的杜长淩…罢,罢,老夫不与此等宵小计较。”牙齿磨得咯吱响,我摆出绝世高人的背影,装着深沉一甩袖。
弟子服饰是束领紧腕的,本想学潇洒风范,可惜袖口不够大,袍子不够宽,甩了个寂寞。
“……”
“无碍,老夫玉树临风。”袖子不能甩,我甩了头,飘逸的束发飞舞,月光下恍若得道高僧...呸,盖世大侠。
也不在意“老夫”此称呼对否,总之符合情景就对了!
满意地点头,回到摇绿亭。
才想起杜长淩去灶房干嘛。
“在灶房睡觉?殿主真是...好兴致。”压根没想到他这等神谪之人,会自己亲自动手做饭。
所以当杜长淩端着一案三碟小菜放到桌上,并且优雅开食的时候,我先是惊恐的揉一揉眼睛,后瞠目结舌道:“你你你...我……”
菜品,色香味俱全,红烧排骨鲜香四溢;甜意迷人的冰糖糯米藕...无视那盘薄片生姜。
“殿主好棒,什么都会,人帅能力强会做饭,弟子好生敬仰!”我笑容狗腿,筷子偷偷摸摸探向诱人的红烧排骨。
杜长淩眸眼冷挑,不动声色地阻挡。
“呵呵呵,弟子不跟你抢,吃别的,别的。”又探向甜蜜的冰糖糯米藕...
他手腕一动,再次被挡。
“啊!”忍不住了,方想抗议,便见杜长淩夺过我的筷子,夹起两片生姜塞进我嘴里。
“食不言。”他的唇,是好看的红烧排骨的颜色,色泽红润,散发沁人心脾的味道。
我哭唧唧地嚼生姜:“为什么不能吃别的...”
“姜,祛邪。”
“弟子不是妖怪,祛什么邪,弟子不要吃生姜...”说着嘴里又被塞了几片。
唉,杜长淩好凶,我好难。